许家富庶,亭台廊桥修得无可挑剔,许家主和方氏已经等了这位儿媳妇许久了,正不耐烦准备起身回房时,才见她珊珊而来的影子。
无患从小被养在宰相府里,好歹顶着个女儿的名头娇养着,再繁冗奢靡的装扮她也镇得住,方氏想看她笑话的小心思只能落空。
反倒是无患底气十足,本就恨透了他们许家人,眼里自然冷若三九。
大礼也不行,就连个屈膝颔首都欠奉,只道了句“见过公公婆婆。”就自顾自坐在了一边。
方氏一看她这做派哪能罢休,指着她就想说道说道。
可无患一个抬眼就让她没了气焰,指出去的手悬在半空,最终也只能不情不愿得缩了回来。
“家、家主。您看嘛,哪有这样做媳妇的。”
许家主还没吭声,无患就先开口了,笑得轻蔑,又带着藏不住的憎恶。
“我这个小兽运气好。成了宰相千金,权臣贵女下嫁你一商贾之家,肯喊你一声婆婆已是给面子了,怎么你还想让我三跪九叩么。”
方氏冷哼,“你也知道自己是小兽啊?再是什么千金那也是笼子里出来的货色,在许家你还——”
话说一半化作了尖叫,站起身来抖落一身滚烫茶水,而擒着空茶杯的无患却好整以暇,就连一旁的许家主也没有吭声。
好歹隔了几步路的距离,泼出去的茶水居然一滴都没有溅到他的身上。这样的身手,宰相府倒是会教导。
不顾妻子的埋怨,许家主挥袖打发她退下,一语双关说道:“这也算是请了媳妇茶了,就别在这大呼小叫。”
方氏不敢闹过分,想瞪无患又被她慑地闭了嘴,只好愤愤不平得退下。
待她一走,无患就开了口,“若是我真正的婆婆还在,想必会更沉稳些。”
许家主的神色一瞬动摇,遂召来下人添茶,或许有那么一丝对故人的缅怀,但在无患看来,正是有所缅怀,如今这一切看着才更加可笑。
把你自己的亲生儿子逼上绝路,逼的他不得已身负血债,开心么?
没有方氏的搅和,许家主才肯开口,“没想到安儿还同你说过他的母亲?看来他对这个家还是有点感情的。”
无患却没有接他的话,抿了口茶水似是嫌弃不够好,便悻悻放了下来。
“只可惜他从未和我提起过你这位父亲。”
她不给面子,许家主自然也没有好脸色,后背靠在椅圈上,半眯着眼审度着她。
“天底下确实没人比你更幸运,翻身做了贵女不说,酉夷散……也不愁会断呢。”
故意说出的字眼着实刺痛了无患,在老谋的许家主面前,无患并不认为自己能藏得天衣无缝。
既然藏不住,那就干脆把态度放在这。她登时冷下脸,叠掌于膝头缓缓敲着。唇线抿得死紧。
“你怎么有脸把自己作的孽挂在嘴边。”
“你不也时刻不忘自己的出身?”许家主不紧不慢,“不过是事实,你也从未避讳不是么?”
这一刻,无患真的想直接把这个许家主掐死,忍了许久,才勾唇冷笑,“是啊,我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才嫁进来的么,有机会能让自己彻底翻盘,又有谁不愿意呢?”
许家主挑眉,她果然是为了解药才接近许奕安的。
此时忠叔从内间走出来,看也没看无患就在许家主耳边说了什么。无患明白,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坐在这,又是新婚的少夫人,忠叔不向她行礼才是最显眼的。
既然许家主有事要忙。她也不在这碍眼了,径直起身迈出正厅,惹得厅外候着的下人们纷纷垂首。
只有忠叔边说道边瞥了她一眼,后头的事,由他来就行。
没有带随嫁的侍女,无患一个人信步于长廊,明明三步一景,她却始终觉得这里的空气都是腥臭的。
真是为难了许奕安在这里活了那么多年,想必并不会比她在宰相府逍遥。
远处两个人影引得她的注意,同类相见自然不用多废话,无患还记得,这两个就是当初从她手里抢走了凤凰台的刺客。
那两人倒也胆大,毫不避讳得前来向她问安,无患轻笑,故意张望了一番周围。
“在宰相府里。除了主君,我和我师傅从不需要跟任何人行礼,许家的规矩不一样?”
那两人只单膝跪下,好一副告罪的姿态,“先前多有冒犯,少夫人恕罪。”
他们从头到尾都不想和无患对着干的,所以当时在林中抢夺凤凰台,也没有对她痛下杀手。
但无患确实没想到他们会是这样的态度。
“你们……呵,那我该谢你们当初的不杀之恩才对,若你们下手痛快点。现在可不需要向我这个少夫人屈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