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叫族长用家法收拾。可她偏不听,拉长了嗓门儿说现在就要走再也不要留在这个鬼岛上受罪。我没办法,只好招呼另一个人上来帮忙,用绳子将她和壮汉都绑了。屋外不停地有东西撞门,时而又好像能听见米袋师父在喊门。那一夜似真似幻,到最后我几乎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只好将四个人同时用绳子拴在祠堂的顶梁柱上。熬到后半夜的时候,整个人都要疯了,恨不得杀出去,与那个看不见的魔鬼拼个你死我活。”
“哎哟,老白。你这形容也太虚幻了,那屋子外面到底是什么?妖怪?神仙?你到最后也没弄清楚?”
“我当然清楚,那是有人在作法!”白眼翁长叹了一口气,“怪我年轻的时候不好好学,每天混吃等死,不肯听师父的劝告。哎……”
“那后来呢?你们是如何从那个神秘高手的陷阱中逃脱出来的?”
“我先前不是说过,有一个不该出现的外乡人被卷入了此事。”
“不是杨柳?”
“管她屁事,那个时候她早就吓晕过去了,哪还有力气救大伙于水火。”白眼翁咳嗽了一声,“本来我已经绝望,准备杀出去一决生死,却见黑夜中忽然有一阵亮光闪过,透着祠堂的门缝直shè进来。我心说莫非是湖神大人下凡来搭救?只见那道光越来越强烈,紧接着就听见祠堂的大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边缓缓推开了。我心头一紧,急忙松了绳子抄起了柴刀,不想门外站的却是一个青衫白的老者。那个老头鹤童颜、气宇轩昂,站在那里还未说话,已经散出一股迫人的王者之气。他一手搀住了几乎不形的米袋师父,一手握着一道金符。我见这是有高人搭救,急忙上前道谢。那位老者自称姓张,是位道人。他云游山水路过抚仙湖,瞧见岛上有秽光,这才租了一条小艇上岛来查看,不料却正好救下了我们。他与我一同为米袋师父查看伤口,一看才现,米袋师父四肢尽毁,也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手脚都枯萎干缩,如同被烈火焚烧过一样。人,早就疼得失去了知觉。张大仙说这是极其辣的苗蛊,必须及时找yao师放蛊解。我见他对苗人蛊物知之甚详,也不敢多做隐瞒,就告诉他,我便是本地的神巫,只是我所学有限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医治,要是能抬回村子去找我师父那就好办多了。张大仙当机立断要我跟他去村子里求医。一方面,我实在很想救米袋师父;另一方面,我又不能将定海珠留在祠堂里一走了之。一时间进退维谷,恨不得变出两个自己来。”
白眼翁不愧是江城说书人的典范,这故事从他嘴里讲出来,越听越是精彩。我几乎要忘记这是他亲身经历过的苦痛,一心巴望着他能继续讲下去。这时船身忽然猛地一震,我惊了一下,以为又有湖怪作祟,一抬头却见漆黑如铁的大孤岛赫然出现在眼前。
我们靠岸了。
第二十三章登岛
不知不觉船已经靠了岸,我招呼大家抛船锚、拴绳索,很快就将独角龙舟固定在了大孤岛沿岸的码头上。白眼翁似乎许久未曾回到故乡,他神色激动,两手微微抖。翡翠一直陪在他身边,不断地用头去蹭主人,似乎想要安抚他的情绪。我和胖子他们商量一下,决定不带杨二皮下船,一来他身体不便,二来船上总是要留一个人做看守的。我让四眼先陪着白眼翁上码头上去转一转,随后跟胖子两人下到了船舱里头。杨二皮遭人暗算被下了蛊,眼下只剩下半口气吊着。他倚靠在船舱一角,半睡半醒地问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告诉他,已经到大孤岛了,一会儿把那三口该死的箱子抬上去,送到指定地点,这事就算结了。杨二皮很是激动,连续咳嗽了好久,又吐了一口浓血,这才开口说话:“各位的大恩大德,我杨某有机会一定报,咳咳咳,咳咳咳。刚才与我同舱的老人,他,他是何人?”
“怎么,白大爷跟你说过些什么?”我没想到白眼翁醒得这么早,居然在风暴前就已经跟杨二皮搭过话。
“他,他是个高人,他说我身上的蛊,蛊是抚仙湖底下的青鱼所致,咳咳咳,他说一切都是缘分。我,我听不懂这话,你们能明白吗?”
“他原本就是这大孤岛上的人,识得蛊物没什么好奇怪的。待会儿我给你问问,他这话的意思。你现在还有力气吗?我们一会儿下去送货,船jiao给你方便吗?”
“方便,方便,咳咳咳,我要不是这把骨头要散,非得跟你们一块儿去才行。我,我……”我看他又要讲那些煽情的段子,连忙打住他。说时间不多了,得抓紧行事。杨二皮连连点头,挥手叫我们快去。并告诉我们船板旁边挂了一辆平板小拉车,可以用以运送货箱。谢天谢地,好在他早预备了一手,还知道给我们留辆小车,否则那么三大箱子的东西,单凭我们几个人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给它运到山里头去。小推车虽不是什么先进的运输工具,可眼下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破岛上,实在是聊胜于无。我们放下了船头的登板,从救生艇的位置上将平板车拉了上来,再将货箱用船上的滑轮和绳索放了下去。这一来一去又折腾了将近半个小时。此时远处的山头已经露出了微微的霞光。四眼一看手表说:“坏了,还剩二十来分钟。咱们要抓紧。”
我说这哪是抓紧的问题,这是赶命,单子呢,杨二皮不是把jiao货的地方标出来了吗?四眼掏出另一张送货单,上面赫然写着“疯狗村宗堂”五个大字。
“没,没了?”胖子一跺脚,叫骂道,“这不是拿我们几个当蛐蛐耍嘛,村子早就没了,去他娘的宗祠,我送它祖宗十八代!”我一下子傻了眼,没想到在这最后的节骨眼儿闹了这么一出要命的笑话。疯狗村早就在三十年前消失了,眼下到哪里去给他找宗祠。白眼翁带着翡翠在岸边遛弯儿,他听见我们在一边唉声叹气就上来询问。我看眼下时间所剩无几,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将实情转告于他。不料白眼翁一听这话,面色陡然一变。他叫我扶他去货箱旁边,我不知老人出于何意,但还是照做了。白眼翁颤颤巍巍地走到货箱边上,一手扶住膝盖上,一手耷拉在裹箱的油布上。他摸索了一会儿,就问我这箱子是什么样的。我说:“先前拆过一次,不知道跟其他的是不是一个模样,我记得是口刷着黑漆的木箱,用料挺结实,箱口是用钢钉封住的,再详细一点儿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白眼翁急切地问:“有没有鱼,有没有青鱼?”有,有,蜡做的封口鱼……”
“这就是了,就是了。”白眼翁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阵。他一把拽住我,颇为激动,“快走,跟着我走。抓住他了,我们要抓住他。”
我被白眼翁疯癫的话语弄得摸不着头脑,胖子跟秦四眼也是一头雾水,大家大眼瞪小眼,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没时间了,推车!跟我走,路上再解释。”白眼翁一跺脚,比画了一个“走”的手势。翡翠立刻咬住了小车的把手作势要走。我明白这其中必定有惊天的秘密,就先忍住了疑惑,与胖子、四眼一块儿推起小车,跟在白眼翁后边朝山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