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婶原来提起过,在她每次去窦记肉铺的时候,可以把郑家的野兔也捎上,省得要个孩子大冷天里来回跑,却被二妞好言婉拒。
她不是信不过陈婶的为人,只是老呆在家里也嫌闷得慌,她还指望着隔三差五出门一趟练练腿脚呢。即使外边冷得刺骨,让她每每都是刚屋子就想缩回去,却还是也坚持了下来。
再说,这不是个送一两回就能了结的事,每次都要麻烦别人,不是件好事,人情债是世上最难偿还的债务。
初六上午,二妞去窦记肉铺又结算下一两银子,在店里时把银子放进自个袄子里层,她让大妞给缝的内袋里,然后乐颠颠的牵着四郎,到了无人迹的大街上转了一圈,回家时正好赶上午饭。
下午又领着四郎去金景福,结算完绣品后就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被钱杨氏拉住,她知道这是又有私活可接了,果然,钱杨氏说是有个绣活,只是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接下。
这回要绣的是个牡丹图的八开屏风,是家大户人家小姐的陪嫁,指明着要姜氏来做。
钱二掌柜常接这家的绣活,前不久交由姜氏做过一件,这家夫人对她的绣技很是惊赞,她女儿八月的嫁期,嫁妆单子里有这么个屏风,在茂山县,这类的嫁妆物什是少见的,也是这家人爱女心切,家境殷实,本来是打算去南边寻人做的,可是路途有些远,怕耽搁了,不知怎的,这家夫人想起了自己上回赏识的这个绣娘,只是这次是要做成双面绣,也不知道行不行,就托了钱家的来问问,说若是能做的话,给十两银子的绣工钱,不过要先绣出个双面绣的样品来看看,满意了才能定下。
姜氏会不会双面绣,二妞可不知道,没见她做过,也没见她提过,心里没底,不过还是应承着回家问问,十两银子哩,平常的绣活得做多少年才能赚得。
二妞回家后就把事情给母亲说了,听是给那么些银子,她先是一愣,然后低头坐在炕沿边久久不语,半掩的眼帘下流光婉转,二妞猜测她应该是会双面绣的,要不就直接说做不了了,现在只是沉思,应是有难言之处,她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待,不管要不要接这件活,自己都没有权利决定的。
过了半响,姜氏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慈爱的抚了抚二妞额前的乱,微微一笑,道“你这会就去回了钱掌柜家的,说这个绣活我可以接,样品过两天能送去,记得快去快回,就别带着四郎了。”
二妞盯着她眼睛看了看,没异样的情绪在里头,才脆脆的应了句“哎,娘,我这就去,很快就能回来”,说完就冲冲地往外跑。
两天后,样品做好了,姜氏特意找出一小块白色的绸布,在上边绣了朵牡丹,两指宽的一朵小花,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正看反看都是鲜活的样子。
二妞爱不释手,都舍不得送出去了,她不知道母亲竟还藏了这么一手,更让她惊叹的是,姜氏在她送样品去的时候,让钱掌柜他们给主家传了句话,说“八开的双面屏风绣下来,至少要十八两的绣工钱,就是去了江南,这样的绣件没有三四十两,是做不下来的。”
这家夫人,看了样品后,对姜氏的要求一口就应下来了,还给了五两银子的定钱,连着描好样的绣布和绣线一齐让钱家的给送来。
这位夫人商户出身,儿时跟着父母在南边呆过好些年,十三四岁的年纪才回的北方,她是见识过江南绣艺的,看得出姜氏做好的绣品针法跟北方的不同,针脚都透着南方刺绣才用的技巧,这才想着要问一问,免得舍近求远的折腾,看到姜氏做好的样品,不比江南有名气的绣坊做出来的差,姜氏的要价确还低些,又省下了路费,哪有不应的道理。
二妞再去问询音讯的时候,钱杨氏没有直接把绣件给她,说这回的物件珍贵,要自己一道送去郑家,还提了些点心顺道拜个年。
这是她第一次上郑家来,原本只觉得二妞她娘绣艺出众,原来自己也是个眼拙的。
以前钱家夫妇都是依着私活的绣工钱按比例扣下的中钱,剩下的再给的绣娘,这回姜氏把价给定死了,自是不好再遵循旧例,这家的夫人主动给了二两银子做中钱,怎么也值当她亲自走一趟。
她原先就认得姜氏,只是这几年都是二妞几个去的金景福送绣品,有些时日没见,今日一打照面,还是那般模样,竟比以前还白了些。
钱杨氏在郑家扯了好一会子的家常才起身离去,出门前姜氏给她提了些回礼,里边还有个红封,回家后打开来看,见里边足足一两银子,喜得她心里直道这姜氏惯是个会做人做事知好歹的,以后有好活计只得留给了她才是。
钱杨氏走了,绣件留下了,二妞的心一直是揣揣的,最后终于是忍不住,支支吾吾开口问道,“娘,咱接了这样的活,不会惹麻烦吧?”
姜氏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只见她眼睛忽闪忽闪的,粉粉的小脸上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都快挤皱成一团了,她“扑哧”着笑了出来。
二妞见她只是笑话自己,不依的扯了她衣袖左摇右晃痴撒。
姜氏把自己的袖子从魔爪中抽出来,再让她扯下去就要裂口子了,这布料有些年头,可不耐她这样折腾。
“你倒是给说说,这活能惹出什么麻烦来。”
“娘,双面绣不是人人都会的吧,要不然怎能给咱这么些钱?别人不会的咱家会,还不得惹人眼红啊”,她其实是怕这里边有秘密,搞不好是家传手艺之内的,她可不知道刺绣分了几门几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