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落痕迹地低了头,好似在看床上的锦被,其实目光却是无神的。过了许久,他道:“在军中耳濡目染,知道一些。”
今天的少年,出奇得底气不足,好像说什么话都如履薄冰。也好,这难得的温柔竟让人不知不觉沉醉了。
又过了许久,我怕他蹲久了腿麻,便搭上他的手道:“我好许多了,你能去伙房帮我弄一碗红糖水来么?”
他道了声“好”,便从被子中抽出手,端起方才搁在案桌上的漆盘走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痛感又卷土重来。我用力咬紧牙关,闭眼默念了一句佛经。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对女性生理了解到这样的程度,甚至知道在痛经的时候按压带脉穴可以缓解疼痛,找起穴位来如此一帆风顺。若说少年无师自通,我是不信的。我在念念不忘自己过去的同时,却忘记了少年的过去,我几乎一无所知。
我真的敏感得要变神经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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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我仍是痛得直不起腰,往日在国子监我也是会告假的。如今在书院,自然也不能例外,于是我刚刚报到完就告了个很尴尬的假,很难想象少年替我带信去书院的时候,假若碰上乔师傅,说“我家夫人因为月事来了要告假”该多么窘迫。
在床上一睡就快要到午时,我琢磨着继续睡下去也好,却猛地想起来连翘今日下午要出城。我忍着痛从床上爬起来裹了厚衣服,从府里拿了个暖手炉,急匆匆上了马车。
幸好,到了国舅府时,连翘还没走。一共两辆马车,我正琢磨连翘坐在哪辆上,就看到后头哪辆马车的车帘子被撩了起来。一名小丫头探出头来:“大小姐,二小姐在这里。”
我捂了肚子爬上马车,连翘瞥了我一眼,摆弄着面前盒子里的糖:“又来月事啊?嫁过去也有阵子了,你怎么没动静呢。”
我叹口气:“你就知道打趣我。”
“我可不敢,你们家那位可是将军。惹毛了你,还不得把我大卸八块。”她低头抿了口茶,“说起来,姐夫对你总这么不冷不热的……”她摇摇头,接着道:“你也得找找原因呐,这么一直耗下去,相敬如宾过得幸福吗?”
“你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个做什么。”
“你就是心虚。”她轻嗤一声,“说你缺心眼吧,你又不傻。但是你很愚蠢,这个的确是事实。”
“得,我今天就是来找骂的。”我斜睨她一眼,“真是没良心。”
“我呢,反正也要离开京城这个是非地了。”她看看我,脸上也没有笑意,“你要记得,西京是皇城,什么事都有可能。那时一纸赐婚书便能轻而易举地将你从温府踢去赵府,如今……你会明白的。哦对了,听说大宛国要同我朝结秦晋之好,你听说了么?”
那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痛得吸了口冷气,与她道:“你路上小心一些,到了江南,记得让人捎信给我。”
“自顾不暇就不用管我了。”她突然凑过来,伸手往我嘴里塞了一颗糖,“红糖熬的,太甜了反倒有些许苦。”
我嘴里含着糖,看她一本正经同我道:“傻姐姐,别人的过去,你是没有办法再回过头参与的。下一刻要发生的事,那就让它发生。只有现在,才是你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她抿唇笑了笑:“我会念着你的。”
我被这颗硕大的糖堵得一句感动的话都说不了,只能眼巴巴看着她一口气说完,然后很是无情地将我赶下了车。
我站在原地苦笑了笑。所谓姐妹之间,哪有隔天仇。即便她不断说谎话捉弄你,你却仍旧讨厌不起来,希望她能够过得好。血亲间的微妙联系,真的是这世间,最为神奇的事。
我坐车回府,正值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我想,我们的生命也正是这最灿烂的时候罢,一切都还来得及,又何必追着早晨昏昧的雾霭不放呢。
刚回府,我正打算回屋,便听得柔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温讲书如今可真是自在呢。”
【二七】赌局。。。
冷表姐总是出现得如此不讨喜。我心情方好一些,她又要出来煞风景。于是我索性不理她,径自推门进屋。
还未来得及关上门,她已伸了一只手进来,挑眉道:“温讲书方才没听到我喊你么?”
我打开门,站出去同她道:“这世上叫温讲书的多得是,偏偏在下已不是讲书,我怎知表姐喊的是谁呢?”最近越来越小心眼了,这不好。
“是么?”她无谓笑笑,“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我付之一笑,回道:“这是卧房,表姐都不晓得避嫌一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