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力略一思索,拨打电话,他打给弟弟孙大强,电话通了,一片嘈杂,还有讨价还价的声音,“喂,大强,我,现在去你那方便吗?”“不干啥,借你后面小屋一用,和弓兵签个东西。”“现在就过去,你收拾一下。”
弓兵一根烟刚好吸完。
孙大力说的是孙大强的五金店,离工行五百米。连着三间门面房,打通了,是岳西路上最大的一家。三间门面房,其中两间是孙家自己的,多年前,孙妈妈开早点铺置办下的,另一间是孙大强租的,他把同行竞争走,又把同行的房拿下。
孙大力和弓兵,顺着岳西路去“大强五金店”。
“话说,我有四五年,没见过你家大强了。听说现在也是个老板了,尽记得小时候,他跟你屁股后面,像小尾巴,去哪儿都吸溜着鼻涕。”弓兵夹着他的驴牌包说道,他的脸色不好,阳光下,看着有些灰,眼袋处是青的,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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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睡眠咋样?怎么看起来像没睡好的?”孙大力关注了下弓兵的健康问题。他提起他三叔的朋友,他也喊叔叔的,“凌敏叔,城隍庙开珠宝玉器古玩店的,还记得吗?”
“有点印象,你是不是带我去那挑过玉器摆件?”弓兵努力回想。
“是你甲方爸爸过生日,你去买了个金老虎。”孙大力提醒。
“对对,那叔叔还帮我在金老虎的玻璃罩子上刻了字。”弓兵想起来了。
“上个月去世了。”孙大力踢开路边的一个白色塑料饭盒。
“那叔叔比咱们也就大十几岁吧?”弓兵一惊,他踢了一脚和塑料饭盒配套的木质一次性筷子。
“刚五十,二婚的孩子比你我的都小,才三岁。”
“什么病?怎么会,这么快?”
“肺癌。纵欲、熬夜、烟、酒、女人、赌博……”弓兵为凌敏叔总结,他深深看弓兵一眼,“尤其熬夜,最伤身体,凌敏叔后面几年脸色没好过,眼袋比眼睛大,你是不是睡得不好,也有日子没锻炼了?还是跟着我去打拳吧!”
弓兵听得心惊肉跳,“我脸色真这么难看?”他摸摸脸,想把青灰的脸色揉成艳霞,只搓得毛孔粗大的鼻子像酒糟鼻。
他打了个哈欠,又想从怀里掏烟,想到孙大力的话,忍住了,他为自己辩解,其实也是为了让自己放心,“我睡得还行,但不能早起,今天要不是要见你,我现在还在床上。”
“都不年轻了,不能夜夜睡在夜总会了。”孙大力提醒老哥们。
“很多生意必须在夜总会、酒桌上才能谈成。”弓兵无奈又江湖地说,“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数。现在不敢不拼,也不敢太拼,怕倒下了,孩子谁管?老人谁照料?大媳妇儿、小媳妇儿,没一个靠得住的,我要是倒下,她们肯定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弓兵是浪子的最高境界,浪,心里明镜似的。他的世界太花哨了,孙大力无法想象,不想参与,他还是挂念他的核心问题,“合同你带来了吗?”
“带来了,两份合同,打了四套一样的,在我包里。”弓兵拉开包再查看下。
“没带也没关系,大强那儿有打印机,我手机里收藏了文件。”孙大力一向于细节处仔细。
“你收藏它干嘛?”弓兵一贯的大剌剌。
“昨晚发给陈晴她妹,让她把下关。”
“陈雨吧?高材生还懂合同?”
“他们的工作也要接触合同,她还找了个律师看了下,怕措辞有问题。”
“噢!”弓兵点点头,“说起陈雨,”他对着阳光眯着眼,“和大强,一样,好多年没见了,怎么,她现在还经常回来吗?听说她嫁了一个皇帝后裔?她孩子得姓爱新觉罗吧?陈雨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一起聚一下。她是我们这群人中,最有出息的。我天天和小黄说,咱闺女就得按陈雨那方向培养。我家大的,弓小兵是不指望了他妈天天给他擦屁股,不是打架把人送医院了,我们去赔钱,就是成绩不好被叫家长。”
“皇帝后裔?陈雨是嫁了个满族人,不过不姓爱新觉罗。”孙大力啼笑皆非,这世上的事,不怕假,就怕真真假假,真中有假,假中带点真,然后以讹传讹,和真相渐远,像1和100的关系。
道路狭窄,两人无法并行,一前一后走着。道路其实不窄,是人人不自觉,两边店铺的人,把垃圾桶、电瓶车、扫帚、簸箕什么的,都堆在路边。青阳小吃、淮南牛肉粉丝汤等草根连锁店屋檐低垂,排成排,装修散工们蹲在马路牙子上,他们带着铝合金门窗、油漆桶和刷子。
孙大力和弓兵说话、走路这一会儿工夫,摩托车“嘟嘟嘟”一辆接一辆,在他们身边经过,好几个“蹦蹦”司机聚在他们面前问:“去哪儿?”
“去去去!”弓兵挥着手像挥苍蝇拍。苍蝇确实不少,盛夏刚过,瓜果依旧丰盛,吃剩的西瓜皮,没啃净的西瓜瓤,不知谁的红唇吐出的黑色西瓜籽儿在下水道边一丫一丫,一片飞虫被蝇领着,围着叮。
“去去去去哪儿?”一位司机显然是结巴,弓兵回绝完,他才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