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不想听于小航继续卖惨,言归正传。
“你想怎么处理署名问题?”她夹着烟没点,问。
“如果给你署名,人人都会知道这片子是你的,而不是我的。”于小航坦白地说。
“有什么关系呢?人人也都知道,我不在职了,你接的手,如今在办公室坐着的是你,不是我。”陈雨诧异。
“我想得奖,想得积分,想有户口,还想往上竞争……《风情》的效果很明显,我希望它能成为我的代表作,这么好的机会,我要拿它服众。”于小航身体前倾,半个身子都挂在茶桌上,她的身体语言证明了她的急切。
“你的惨,你的想要,都不是侵害别人应得利益的理由。”陈雨正色道,“你还年轻,你参与一大半的《风情》只是你的起点。”
“雨姐,人们往往以为是起点的,可能是终点。我不认为,我有才华,还有机会做比《风情》更大的项目,还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你大概忘了,你以前对我说过,凡是得到大荣誉的人,都是同等水平的人群中最豁得出去、最不要脸的。”于小航心一横,“你开个价吧。”
陈雨一愣,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要说,也不是要争得什么的场合,为自己壮胆的,只有可能在讽刺某个德不配位、暗箱操作获奖、获得职位的人时说的。她挥挥手,不计较那么多。
陈雨看看表,快要接孩子了,不能再对谈人生,开导晚辈。
她对几乎丧心病狂的于小航说:“于小航,我不会开价的,这事儿有关人品,有关做事原则,有关……”陈雨笑了一笑,“有关法律,我今天开了价,就是诈骗,你我都很清楚。”
陈雨把她在谈话过程中时不时翻看一下的手机,触屏点亮,回到录音机功能,心电图似的波纹按微妙速度变化,下面的计时显示,已录音四十一分钟五十二秒。
“你!”于小航惊呼。
“职业习惯。”陈雨躲闪着于小航想抢手机的手,如会议室主持会议似的,发表演说,“正如你所说,我从小是幸运体质,我什么都不缺,也不缺你能给我的什么赔偿。我缺的是个理儿,是《秋菊打官司》的说法。念在咱俩同事那么多年的份上,念在邢总亲自说情的面子,别废话,你上署名,保证任何人因这件事做调查,我们统一口径是审查失误,及时补救。这事儿一笔勾销,否则,我这次怎么起诉,下次还会怎么起诉,下次起诉,或我在外面,听到任何你对我的诋毁,《风情》和我无关的措辞由你发出,这段录音……”
陈雨压住话,不说了。
于小航紧张地抠手指头。
“后续的工作,你找别人完成。我只挣明面上的钱,不挣暗地里的,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该我的钱和名,一分,一个字也不能少我的。就这样吧,我先走了。最后送你一句话,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承认自己没有才华,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和作品,是最可悲的。任何荣誉与相信自己能不断创造职业巅峰,下一个作品会更好相比,都不值一提。你我江湖再见,再也不见了!”
陈雨抓起手机、围巾、包和风衣,消失在畅聊门口。马路中间是红灯,红灯时间特别长,她低头给邢总发消息,“听您的,我撤诉了。”红灯停,绿灯行,过完马路,她收到邢总的回复,“谢谢你,陈雨。”
俩月后,《风情》第一季在非黄金档重播时,陈雨截图她的名字发给父母,“看,是你们没看仔细吧?这不是吗?不是吗?”
“是哦!是哦!这么大的两个字,陈、雨!我化疗,脑袋糊涂,老眼昏花,你呢,你呢?”陆援朝转身责怪陈抗美。
《风情》第二季,陈雨参与的三集,没等播出,稿子过了,便结款了,按理说,这是违规行为,不知道于小航用什么程序,什么手续,给陈雨先报的账。
那天的谈话,两人不约而同没向外人提起,甚至,除了邢总,几乎没人知道,她俩会过面。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先除名,后加名,线索太明显;先起诉,后撤诉,接到法院消息的同事总了解吧;一传十,十传百,于小航和陈雨有过节一事,几乎人尽皆知了。
此事的后果一,和原部门的合作,陈雨几乎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