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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贵阳(第1页)

从北京去贵阳,三个半小时的航程,摄制组离开山城,去的还是“山城”。

在飞机上,透过舷窗,俯视群山景观,是坐高铁不能感受的。只见地面,山峦叠翠,连绵起伏,绿野相连,生机勃勃。山与山,像上帝随意,将一团青泥徒手捏,田与田,又像上帝认了真,拿界尺仔细划了线。

阳光略有些刺眼,但陈雨看着看着却出了神。她的座位靠飞机机翼的后侧,稀薄的云如烟,如雾,银色机翼滑过它们,恰如仙女轻盈的翅膀被一层朦胧的纱缠绕。

十几天的煎熬,自飞机腾起那一刻起,陈雨才算有所缓解,十几天来,萦绕在她鼻尖的是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围绕在她眼前的是医生护士们白大褂的白。隔着舷窗,陈雨像闻到了青山中泥土的气息,尝到了绿水入口清冽的味道,眼前,还是白,可白和白是不同的,现在的白是白云的白。陈雨长长叹了一口气,引得隔壁座位,闭目养神的商务精英男,睁开眼,诧异地望了她一眼。

山看得越来越分明了,看山的角度越来越倾斜。空姐的口播自座位前方的喇叭传来——

“女士们,先生们:

飞机将于半小时后,在贵阳龙洞堡国际机场降落。请您回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将座椅靠背调整到正常位置。所有个人电脑及电子设备必须处于关闭状态。请你确认您的手提物品是否已妥善安放。稍后,我们将调暗客舱灯光。谢谢!”

“唰啦啦”拉窗帘的声音,“呼啦啦”掀起小桌板的声音。隔壁座的商务精英男把面前的美式咖啡一饮而尽,再将纸杯一揉,塞进前方座位的背篓里,陈雨把披散的头发往后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将双手熟练的插进两鬓中,各挑起一缕,在脑后汇集成一个点,对准点,一拧,再腾出一只手,从搁在膝头的大背包里摸索出个磨砂亚克力发夹,往脑后一夹,利落的盘发便完成了。

稍后,空姐再一次口播,她提示各位旅客,“飞机已经降落”“外面温度22摄氏度”。贵阳的夏天真是比北京凉爽太多了,陈雨正想着,商务精英男打开行李架时,取出他的箱子,捎带手把陈雨的也拎了出来。

“谢谢。”陈雨莞尔一笑。她打开箱子,取出一件绿色短款风衣套在短袖T恤外,风衣的领边、袖边和胸前两个假口袋的边均绣着锦簇花团,颇具民族风情,她卡上大墨镜,扶着行李箱,跟着商务男女们,大步往前走,往到达大厅的方向走,越走,精神越抖擞,回到职场的感觉真棒!

当地宣传部,早已衔接好,他们派车在到站口接陈雨。司机提前和陈雨联系过,在到达大厅,陈雨看见一块T形纸牌,上书“欢迎风情陈雨”六个大字,举着牌子的,是位高个男子,穿衬衫、西裤,打领带,面色机械而木然。路过他的人都在嘀咕,“接个人,还风情!”“我倒要看看谁这么有风情!”

陈雨哑然失笑,在距离纸牌半米处,她掏出手机,“咔嚓”拍了张照,转而发给助手于小航,图注是:“我就说吧,该加书名号的地方一定要加。”

“你好,我是陈雨。”陈雨冲脸如麻将牌的司机自我介绍。

“您好,您好,您就是北京来的陈导?”司机连忙接过陈雨的箱子。

以前,像《风情》这样从北京来地方的摄制组,基本上都是地方宣传部接待吃住行,只要下了飞机或高铁,他们都会接走,吃住行及采访、对接都不用管了。近两年,不论是台里的规定,还是地方政府的改革,都禁止地方过分接待,只能派个车,提供简单的工作餐,而台里出去,根据项目组要求,也有相应标准,比如,住宿,一般不超过300元,还都是标间。在山城,在水烟寒,因为有企业赞助,条件好很多,在贵州,条件相对来说,朴素些。

贵阳的机场和首都机场比,大小上,没得比。不多时,司机已带着陈雨穿过机场通道,他俩登上一辆黑色公务车。司机将26寸灰色行李箱放进后备箱,转而问陈雨,陈导,需要找个地方吃饭吗?陈雨摇摇头,在飞机上,她赶上饭点,一盒盒饭、一盒点心、一个苹果,吃得干干净净,小排骨的骨头都如女儿甜甜般整整齐齐在纸盒中码着,真正意义上实现了“光盘”。隔壁座大哥要了三杯咖啡,她要了三次酸奶,十几天来,她第一次大快朵颐,因为放松。

“那陈女士,您坐好,系好安全带,我们现在出发。”麻将牌司机戴上墨镜,对着后视镜看陈雨。

“好的。”陈雨脱下墨镜,靠在舒适、绵软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公务车不在贵阳停留,目的地直指遵义下面一个县,名叫湄潭,于小航他们昨天晚上已就位。湄潭在贵州北边儿,离贵阳两个多小时车程。湄江穿城而过,是一景,当地气候温润,土壤肥沃,非常适宜辣椒生长。每年仲夏时节,也就是当下,湄江两岸的村寨都会染上火一般的色彩,那是辣椒的颜色,也是丰收的颜色,更是屏幕上即将显现的亮色。陈雨一行,要拍湄江,要拍村寨,要拍当地一种特殊的辣椒制品——糟辣椒的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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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湄潭住宿地时,下午五点多,稍事休息,陈雨和同事们会师。当地文联、电视台的老师,及帮助联络的朋友,与陈雨团队,约了一桌半公半私的晚饭。

客人们来之前,同事们先聊开了。事隔半个月,陈雨脸小了一圈,皓白手腕上的男士表,表带的扣又往里紧了些,同事们坐在她旁边,均表达了既关切,又羡慕、主要是羡慕体重的心情。一名叫苏凯的胖摄像问:“雨姐,家里的事安排得如何,伯母的身体没事了吧?”陈雨答,算是告一段落了,要不,也没法来啊。单身女郎于小航,铿锵有力地问陈雨,这种事,男人干嘛用的?姐夫帮忙照顾不就行了吗?陈雨夸张地“嗨”了一声,“你以为就我们这行,把女人当男人,把男人当牲口使?行行都这样,你指望对方成为你的后方,后方正在单位当牲口呢!”

大家哄堂大笑,笑着、说着,客人们进来了。一共五位,奇了,按百家姓的排名来的,分别姓赵钱孙李周。所有人不约而同站起身,互相握手寒暄,于小航向客人们介绍陈雨,“这是我们总导演陈雨陈导!”客人之首,当地电视台的主持人、赵普生、赵老师用一口播音腔夸赞陈雨,“久仰大名,只是没想到陈导如此年轻,还是美女!”赵普生也是此次《风情·辣椒篇》在湄潭的出镜嘉宾之一,他十分健谈。众人落座后,服务员捧着菜单进包厢,她左右看看,不知把菜单递给谁,陈雨笑意吟吟,圆脸冲着赵普生说:“我们今天是来宝地一游,主随客便,入乡随俗,还请赵老师为我们点一桌地地道道的贵州菜吧!”

赵普生也不推辞,他接过菜单,环顾左右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既然拍辣椒,就不可不尝尝我们特有的辣。”

“辣子汤、小米扣碗、豌豆凉粉、醡海椒、豆腐圆子、鱼包韭菜……”赵普生报着菜名,服务员在小本上逐一记下,服务员还未消失,赵普生便打开话匣子,谈起用糟辣椒做的糟辣鱼,正是明天要去村寨拍摄的重点。“你们北京来的朋友,有所不知,糟辣椒,是贵州人使用最多的辣椒制作方法,在湄潭,糟辣椒制作是一种古老的传承。”

陈雨早做过功课,接话:“我知道,糟辣椒因发酵形成独特的酸味不仅能开胃,还能避免因水质钙化产生的身体伤害。”

“对!”赵普生俨然是全场焦点,哪里都是他的主持坛,他的两片厚嘴唇没有合拢的时候,他继续说道:“辣椒,是我们贵州人必不可少的食物,我们的食辣能力,只能用‘辣不怕、不怕辣’来形容,贵州人不仅能吃辣,而且在辣椒的开发和利用形成自己独特的一套。”

“是的,山川阻隔,贵州不同区域的食俗千差万别,辣椒却是人们不约而同的选择。”陈雨的眼睛有星光,她颔首答,很快,她眼中的光变成不可置信的光,潞城食物以咸辣为主,在山城也颇吃了几道辣菜,但眼见着在湄潭,只见圆桌上摆满食物,一片红,红中跳跃着些许其他颜色,通过其他颜色她才能分辨出,是辣中有鱼呢,还是辣中有豆腐。

来自文联的地方史专家钱为民,坐在赵普生下座,他的脸长得像核桃,他咳嗽一声,核桃的纹更密了,核桃开口了,“陈导说得好,山川阻隔,辣却是贵州所有人的选择……各位知道为什么吗?”

所有外地人企盼地看着他,所有本地人含笑不语,等着他发言。钱为民呷一口湄潭当地的茶、遵义红,慢悠悠地说:“因为贵州不产盐,喀斯特地貌造就的高山幽谷,让盐的运输困难重重。为了弥补盐的缺口,贵州人很早开始尝试以辣代盐。中国已知最早关于食用辣椒的文字记载,就出现在贵州。生活在贵州大山深处的水族百姓,至今还保留着自制罐藏糟辣椒的传统,其中,辣椒酸水点豆腐的技艺,就是以辣代盐那段历史的见证。”

钱为民的一番话,令陈雨折服,她举起茶杯,“钱老师,我酒精过敏,以茶代酒敬您一杯!”“不敢,不敢!”钱为民站起来,微微作揖,苏凯等一众青壮男子,纷纷举着白酒杯,大家集体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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