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何楚卿再度回到里斯本的时候,一楼厅内正在举行舞会。不过在里斯本内,不论是什么舞会,终究躲不过一个“赌”字。
管他舞会还是沙龙,都少不了一旁的赌桌。
里斯本的舞会举行的并不少,隔几天就要有一次。小到为某个大人物庆生,大到为庆祝某个节日,乱七八糟,随便拎个理由就可以举办。
今晚的主体更是新颖,是什么假面舞会。
何楚卿一进门,先给发了一个挡住大半张脸只漏着嘴巴和下巴的白狐狸面具。
小赌王一本正经地接过面具后,只腹诽了一句“没事闲的”,而后竟然还颇给面子地把面具戴上了。
舞池里,戴着面具的一堆不知道什么玩意正在群魔乱舞。这面具挂在脸上,反而像露了本相。
雪丽被一帮男人遣来去吧台等调酒,转眼看见一个男人戴着银色面具朝她走过来。
他还穿着走时候的那套西装。
男孩遮去面目,没有一张脸来喧宾夺主,才显出了细腰宽肩。
他单手插在裤兜里,一摇一晃,如果不是一身穿金戴银,倒有点落拓意味。
搁在平时,他的行为举止总让人觉得是他自行拔苗助长,还没有到年纪,却从善如流做着成熟男人该干的事,少年老成的不和谐。
如今,总算摇身一变成了男人了。
“这是干什么?”何楚卿凑过来。
雪丽一见他就要笑:“要了酒,给张小公子他们送过去。你怎么又回来了?”
何楚卿没答后话,面具后皱了皱眉毛,“出息了,我不在,他们都敢使唤你了?”
雪丽听这话一怔。
依照年纪,她比何楚卿要大上将近一岁,但在这种声色场里,混的年头远没有别的舞女多。
何楚卿这么占着她,半是为这一年多的交情,半是为他自己。
但她却不能不明白,自己到底也只是一个舞女罢了。
但这种事情,却跟何楚卿说不得,只能由着他拽着自己,挑衅似的插入他平素倾向于呆着的那个圈子里去,问的冠冕堂皇:“是谁要的酒来的?”
张小公子见他来,在面具后赔笑:“是我,一时忙乱,来不及去。谢谢雪丽姑娘了!”
雪丽本不该接这一声谢,但千不该万不该,惹恼了何楚卿最不该,因而还是温婉地笑着,说了声“客气了”。
其实,凭着何楚卿的身份背景,哪里能在这一群富少的圈子里,达到力压众人的效果?不过何楚卿本人是个惹不起的,再加上方家少爷方砚于挨了揍还捧着他,倒是真让人误以为他有点背景。
何楚卿成了小团体一帮富家公子名副其实的领头人,人人对他又怕又敬。要真论起来,最根本的原因无非还是他在赌桌上的能耐。
但凡一个灰头土脸地迈入上流社会的普通人,混迹公子圈子,或多或少都要满足了。
雪丽却知道,何楚卿的自视过高远远不绝于此,他压根瞧不起他们,觉得是不学无术、道德败坏的一帮乌合之众。
说来也有意思,但凡他的手气烂下去那么一点,他都没法把这种种事做的理所应该。但他本人却偏要尽力做到道貌岸然,颇有点不知好歹的意思。
雪丽陪着他在二楼凭栏而立,看他眼睛扑扑倏倏地围观楼下芜芜杂杂。周围没有别人,他俩遗世独立,止乎于礼。
何楚卿荧荧的目光却一瞬不瞬地只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顾师长在人群中异常好找,不,到这时候,或许更要叫顾公子才是,毕竟他已经卸职。
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竟然会肆意地笑两声,这让何楚卿差点认为他认错了人。
他们17连的师长,如今正在人海之中,宛如众星捧月。
顾还亭一身西装穿的别具一格,他西装外套松垮地架在手臂上,衬衫随意挽起袖口。墨色的眼罩挡去他的眉眼和鼻梁,但遮不住他瘦削的下巴。
行兵打仗一定是很累,连他这样意气的人都被磨砺出一股落拓味道。
几年不见。。。故人如故。
何楚卿又一次没出息的眼眶发酸。
一时,千万般念头争先恐后地蠢蠢欲动后,他的疑问只有一个——他怎么在这?
他觉得这个人在这里很奇怪,他就不该跟这种乌七八糟的场合相处的这么融洽。
何楚卿亲眼看着顾还亭被一干牛蛇马面围了个水泄不通,到此时,毫无疑问,他已经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