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汐原本不肯让他出院,可关老爷子的一句话让她最终妥协了。他说:“陈汐啊,这个病是掰着指头数天数了,你就让我回家吧。”回家,回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小院。清早有鸟叫,日落有满院子的夕阳。隔壁有陈老太吆五喝六的声音。家里有个眼看着一天比一天懂事的尕娃。剩下的每分每秒,舍不得再在外头荒废了。于是,关老爷子回家了。范明素不去夜市摆摊了,每当夜幕降临,她就骑着三轮车带关老头去党河边兜风。西北小城,太阳一下山,空气里炽热的暑气就没有了。从河面上刮来的风吹得人通体舒爽。范明素带关老头兜过一次风,发现他脸上的颜色变好了些。那天回来的路上碰到胡子张,给了关老头一罐甜醅子。到家时,范明素看关老头把甜醅子吃得只剩下一小半了。从此以后,范明素每天一早一晚天凉快的时候,都会带着关老头上街。除了党河边,他们还去老街巷里转悠。关老爷子背上垫着靠枕,身上搭着小薄被,坐在范老太的三轮车斗里。慢慢吞吞,晃晃悠悠,穿过老旧的街巷。头顶的胡杨树遮天蔽日,漏下星星点点细碎的日光。他们穿过一条巷子,关老爷子忽然想起什么。颤颤巍巍地指着一棵老柳树下的门洞问:“这是丁建民家?”范明素刹住车,转过头,大声问:“谁家?”关老爷子扯着嗓子喊:“丁建民。”声音却依然被风吹得不剩什么。范明素好不容易搞清楚关老头说的是什么。她看了眼大柳树下的院门,门洞里是一面砖砌的影壁,上面拿瓷砖拼出一个飞天反弹琵琶的图案。老丁是他们年轻时候在隔壁滩上防风固沙的同事,前几年去世了。他家门口是有棵老柳树,但是院子里没有影壁。范明素慢慢蹬起三轮车,大声对身后的关老头说:“是他家,是他家。”关老爷子笑着点点头,“改天叫他来,我给你们做黄面吃。”范明素又是用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关老头说的什么。她点点头说,“好,驴肉黄面。”三轮车缓缓前行,在悠悠的巷子里越走越深。范明素担心关老头脑子是不是不大清楚了。可她转念又一想,糊涂点也好。关老爷子出院后,陈汐不用店里和医院两头跑,时间宽裕了不少。转眼到了七月初,这天傍晚,店里提前收了工,院子里又支起烧烤架。今天是杨关的生日,碰巧刘伯洋那个旧店面也盘出去了。两件好事撞在一起,没有不痛痛快快聚一场的道理。陈汐这段日子其实过得很压抑对于以后的事,关爷爷,奶奶,森森,甚至她自己,哪个人的将来她都不愿去想。所以她每天拼命地干活,累得晚上倒头就睡,第二天继续麻木地忙碌。她有意无意疏远了秦烈,从不主动跟他联系。即使在店里见了他,也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呼就去忙自己的。原因有点莫名其妙,大概只能用一言难尽四个字表达。如果非要扪心自问一场,那这原因大概是,秦烈这个名字,和她不愿去想的将来扯上了关系。她不想再经历一次无疾而终的感情。杨珊下班接上孩子直接过来了,睿睿一进店里就东张西望寻找森森的身影。陈汐牵着她的小手说:“别找了,森森今天不来了。”睿睿一脸失望地问:“为什么啊?”陈汐唇角的笑容忽然变得有点勉强。她沉默片刻,轻声说:“森森要陪爷爷。”睿睿:“我也要去陪爷爷。”刚说完,一扭脸看到从门口跑进来的果果。睿睿眼睛一亮,立马朝果果跑了过去,把森森哥哥抛到了脑后。睿睿拉着果果跑到茶水台那边,把茶几上的皮影戏拿给果果。果果一脸惊喜,高兴得不得了。陈汐收回望向两个孩子的目光,问杨珊:“杨关哥和韩超呢?”杨珊:“晚点秦烈哥跟他一起来,韩超出差了。”陈汐听到秦烈的名字,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跳快了一瞬。她一脸淡然地哦了一声,指指茶几上摆满的水果。“给你买了车厘子,快去吃吧。”杨珊乐呵呵地走到茶几跟前。她这阵子就爱吃水果,别的东西吃了就想吐。不一会儿,韩素素也来了,手里拎着个生日蛋糕。陈汐低低问她:“最近有进展吗?”韩素素摇摇头,挑了挑秀气的眉毛,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径直朝杨珊那边溜达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