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缩了缩肩膀,道:“雷老爷那三弟子说,我们这里架上两辆水车少说也得六七百两。”
“他怎么不去抢?”黄老爷气愤地把桌子拍得啪啪响,“长工们嫌吃的差给我闹意见,佃户们又瞅着这天儿上门来求我减租。你妈一个个都割我的肉我割谁的去啊,你告诉那什么三徒弟不安拉到,别在这儿给我抬价。”
小厮领命下去,黄老爷夺过身边妇人手中的扇子,哗哗一通猛摇,突然间又拍着扇子大声道:“还有那些长工,嫌吃的差就别在我这儿干活,一天给他们一顿肉还喂出胆儿来了。”
黄夫人忍不住笑道:“老爷,你可别说气话了,等长工都走了,你找谁干活儿去?”
“家里白养这一百多口子了?”黄老爷指指屋子里的好几个丫鬟。
榻边椅子上还坐着一个更为年轻些的妇人,听此也笑道:“老爷,您能放心把活儿交给她们,那咱这地还不如都租给佃户种呢。”
黄老爷火气更大,“那些佃户一个个也都赖得很,天还没怎么样的,就一个个喊着有大旱想要我免租子,我一亩地抽他们五成已经够厚道了吧。”
黄夫人笑着提醒:“咱们县里另外两家小地主只收四成租,佃户也不容易,今年给他们免一年就当积德了。”
年轻妇人闻言不着痕迹地撇撇嘴。
“我的夫人”,黄老爷语重心长,“我们家这么多人,花销可比那两家小地主大多了。咱们素儿以后进入官场,那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年轻妇人捂住嘴笑道:“老爷,您怎么想的正好和别人翻一番的,别人都想着进官场怎么捞…”
“捞什么捞?”黄老爷顿时把扇子摔到她身上,怒吼道:“帝京昨天斩的那两个主事你没听说吗?那就是捞的,把一家子都给捞进去了,不会说话就给我滚下去。”
年轻妇人忍住眼中打转儿的泪珠,强笑道:“老爷,妾也就白说一句,你值当生气吗?您看妾不顺眼,妾这就告退。”
黄老爷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快点出去,看着人跨出门槛,他才低声对身边的黄夫人道:“要我说,捞也能捞点儿,不过不能断人活路,这不就跟咱把地佃给人种一样吗?要的租子太多,他们种着划不来不给种了,咱不得看着几千亩地抓瞎?”
黄夫人笑道:“老爷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依我看,今年就给他们免一年租吧,我们家紧巴紧巴也就过了。”
年轻妇人虽走出来,耳朵却一字不拉的把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心中一下子又苦又涩的。
日后她的女儿便是低嫁,也不能去让她过这种根本不是女人该过的生活。
当初夫人年届三十还未生育,老爷便纳进她们三个妾来。可谁知,她们进门后倒是很快有孕,生下来却都是小姐?而夫人那里竟又老蚌怀珠,一年后生下个少爷。
本以为一个不能生养的夫人没什么威胁,哪里知道老爷对她敬重若斯?现而今又有了大少爷,她们这些妾就是后来又生出儿子来的,也不容易在老爷那里得一个好脸。
年轻妇人酸苦地想着,抬眼看到朝这边走来的大少爷,忙换了一副表情,快步走过去敛袖施礼道:“见过大少爷。”
黄素身着木红色祥云薄绸衣,乌发玉冠,温和稳重,也谦逊地还过一礼,道:“方姨娘不必多礼。”
他点点头,就迈步走开了。
方姨娘看着走开的男子背影,不由地暗自感叹,大少爷真是好一番人物。
有这么个出息的兄弟,她的两个女儿以后在婆家也能挺直腰杆说话。
黄素进到父亲房里时,正听到父亲在跟母亲说雷家的木工:“…这伙人太会坐地起价了,往常安一辆水车才多少钱?现在得二三百两!说什么雷老爷新做出来的,能把很低的水都引上来,他倒是把井里的水给我引一个上来看看。”
正说着见儿子进来,黄老爷连忙躺在榻上,有气无力地道:“素儿啊,你这是要回监学去了?”
黄夫人也道:“你都连三个月不回家了,再住一晚吧。”
黄素好笑道:“娘,爹既无事,家里的忙我也帮不上,学里课业也比较紧张,我就回去了。”
黄夫人一听这个,沉默片刻点点头道:“那你就回去吧,爹娘也担心耽误你的学业,只是这么长时间不见,都有点想你了。”
黄老爷咳了一声,坐起身来,说道:“家里的忙你帮不上,好歹也给个意见。”
黄素想了想,说道:“爹既然嫌雷家安装的水车贵,就再等十几天吧,儿子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
翩翩既然说出口了,他想她是有办法的。
黄老爷听了道:“你能找到什么更好的,罢了罢了,回监学安心学习去吧。”
黄素道:“爹别再安装水车就成。”
“知道了知道了”,黄老爷颇显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