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姐夫楚淳风是皇帝养子兼心腹,楚淳风包括徐妙仪都算两仪宫重要人物,徐家是为两仪宫效力的。而裴玄素家那么惨,始作俑者正是皇帝。
沈星裹了衣服一会儿,她觉得光自己暖和不对,抽出一半的棉衣,盖在裴玄素的上半身。
裴玄素回神,转头,沈星面庞对着夜光,微微的水色映着她的脸微晃,小少女的脸很小,一双杏眼大大的,黑亮柔辗,一种恬静的软和。
裴玄素轻声说:“你后悔吗?”
从上阳宫到莲花海,今后命运不知去往何方,可能明日就死了,但这是裴玄素自己选的路,他无悔。
眼前男人喉结上下动了片刻,他的嗓音一直没有恢复,此刻尤其沙哑,可见他的决心和情绪。
沈星立即摇头:“我不后悔!”
后悔是绝不可能后悔的。
就是不知道,他和她的关系,会走向何方?
这样雨夜偎依的时光,没丁点男女关系,他像另外一个人,沈星旧时从来未敢想象过。
她茫然,无声轻呼一口气,抱膝把自己蜷缩进棉衣里。
……
两人思绪纷杂,一夜都没怎么睡,沈星迷迷糊糊到天蒙亮,被裴玄素推醒,“快醒醒,来人了!”
裴玄素一跃跳下地,他半夜换了衣裤,身上仅穿单裤,他快速把掉转敞穿晾伤口的外衣掉转过来,系上衣带,不消十数息打理停当。
他身上的伤肯定还没好,但站立行走,却看不出来了。
沈星一个骨碌爬起,裴玄素不要,她把棉衣裹在自己身上。
前方喧闹很快蔓延了整个莲花海东北隅,太初宫下旨,莲花海无籍阉人尽数充入十二团营。
十二宦营,也是十二团营,十数年来大量阉人填充,如今和正常军籍大概三七比,阉人三,军籍七,前者隶属司礼监名册上。每营满员五千,共六万,是禁军并京军编制之一,团营驻地分别在参赞坊及京郊容乡。
不多时,有人尖声大喊:“裴玄素!沈三——”
唱名很快就到他们了,一辆辆骡马板车拉到面前,这是之前充入宦营没有过的,之前都是徒步去的,一时嗡嗡讨论起来了。
裴玄素沈星只当没听见,快步上前,红衣宦官在那本隶属宦营的名册上两勾,两人从今即属宦营阉兵。
两人快步登车,骡车很快哒哒驰出莲花海,直奔参赞坊。
裴沈二人在这一刻踏上了那条未知的征途,即将登上了那艘驶往龙江的大船。
命运不知拐点,但在此之前,两人先见了两拨故人。
……
裴玄素和沈星抵达京营的当天上午,就被带到了宦营提督赵关山的司房里。
司房分里外间,外间会客见人,里间则是私密些的书案理事之地,一排长长的博古架,一边是兵器摆设一边是文牍,棕褐色的长条大书案侧,则放着如意八宝盒等富贵人物摆放的装饰品。
装潢不多,但垂帷地毯寥寥几件装饰画龙点睛可见奢菲,主人身份很高。
赵关山,西提辖司督主、十二团营提督,受封超品代国公,是女帝驾前足可和寇家子相提并论的股肱心腹,一向东都官场闻风丧胆。
不过今天赵关山见裴玄素,却只一身石青色的斗牛服,打扮平常,内房也没其他外人,只有他和他的义子韩勃。
赵关山五旬许人,两鬓泛银,见裴玄素带着沈星被领进门帘,他长叹一声:“过来吧。”
韩勃束高髻插蓝宝银簪,手里拿着一条牛皮短鞭,正侧身坐在椅旁方几上,单脚踩在隔壁椅面,短鞭轻拍另一边手心,银蓝赐服,十八九岁,表情不羁的年轻人,一见裴玄素就撇撇嘴。
都是旧相识啊。
赵关山叹气:“上皇龙体远不如前,阉人都快没活路了,你还来做什么?”
阉宦,因女帝而异峰突起,飙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女帝上位后急需大量的人手,因而有了今日的宦营、东西提辖司等等炙手可热让人胆寒的衙门禁营,宦官为刺史为督军外放做官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