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陶陶反应过来,将手中的佛经一丢,转身就跑。
宫娥们却抢先把槅扇一合,将殿门堵了,瓮中捉鳖一般齐齐围了上来。
眼看着圈子越围越小,而身后是持鞭带笑的李贵妃,沈陶陶一咬唇,狠下心来,看准了殿门的方向,快跑几步,合身往人堆里撞去。
拦门的也不过是一群宫娥罢了,一时不防,见她不要命似地撞过来,便下意识地躲了开去。
沈陶陶一下子撞在了合拢的槅扇上,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疼得像要散开似的。此刻却也顾不上这些,只忙不迭地伸手推门。
指尖才刚碰上槅扇上的雕花,发间便是一痛,身子不自主地往后仰去。
却是候在后殿中的粗使嬷嬷们赶来了,当先一位直接扯着她的长发,硬生生将她拽得转过身去,面对着李贵妃。
其余嬷嬷们也迅速赶到,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死死摁在槅扇上,动弹不得。
李贵妃步履优雅地走上前来,用鞭柄挑起她尖巧的下巴,轻笑道:“地上的麻雀,始终是飞不高的。与其看你在这白费功夫,不如本宫帮你一把,断了你的念想。”
沈陶陶挣脱不了,张了张口,却因太过恐惧反倒一时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贵妃对自己举起了鞭子。
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心中悲哀地想,这带了倒刺的鞭子抽到脸上,不知道会不会比上辈子一头撞到宋珽的棺材角上更疼。
这个想法才刚刚升起,便觉得自己背后倏然被什么狠狠一撞,力道大的,让抓着她的嬷嬷们全松了手,以至于她一下子站立不稳,猛地摔倒在地上。
要不是折香眼疾手快,将李贵妃拉开了一下,她兴许能直接摔在李贵妃身上。
外头的水汽涌了进来,旋即有一道视线,定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宋珽几乎是合身将门撞开,迎面就见到沈陶陶扑倒在地上,身边散落着一本梵文的经卷,而一条鞭子毒蛇正般地往她身上抽去。
他还未来及的多想些什么,身子却已经先一步地做出了反应,劈手便将抽向她的鞭梢紧紧攥住。
剧痛自掌心传来,他却已无暇顾及,只是下意识地转过眼去看躺在地上的沈陶陶。
他活了两世,掌过权,下过天牢,也上过刑场,从未怕过。
但这一路上,他在暴雨中策马疾行,一座宫殿一座宫殿地找过去,脑海中全是凌乱而破碎的画面。
一会是菡萏初开时,穿着凤冠霞帔,怯生生地望着他的沈氏。一会又是一身银红色月华裙立在太府寺门外,含笑说着‘掌藉女官沈陶陶,前来拜见上官。’的沈陶陶。
当他想到清晨时还抱着狸奴言笑晏晏地说信他的沈陶陶,又会因为他来迟一步,再度变得冰冷而毫无声息的时候。恐惧就像一只巨手,牢牢攥住了他的心脉。每呼吸一下,都是刻骨铭心的锐痛。
直到,他方才不顾一切地撞门进来,看见沈陶陶独自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才终于怕了。
他活了两世,却是第一次如此惶恐。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地面上的沈陶陶轻轻动了一动,像是自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转过一双墨玉似的瞳眸,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这时,宋珽也看清了她身上尚未有什么明显的伤痕血迹,似乎只是摔得有些发懵。一颗汹涌跳动的心,终于渐渐安静了几分。
这一世,他终于没有来迟。
沈陶陶也定定地望着他,一双杏眼微微睁大,眸光散乱地落在他的身上,无有定处,像是不能理解眼前所看到的的情形。
宋珽衣衫湿透了,袍角上满是飞溅的泥点,脏的连那朵小小的炭黑色梅花印都看不见了。玉冠也不知落在了何处,一头墨发披散下来,凌乱地散落在肩背上,一道一道地,往下淌着雨水。
面色仍旧是苍白的,甚至被大雨冲刷得连那本就浅淡的唇色都浮白了。眼眶却泛红,那双形态优美的窄长凤眼里,布满了血丝,像是许久都不曾合过眼了。
两世里,她都从未见宋珽这样狼狈过。
“能站起来吗?”宋珽垂眼看着她,胸口因一路的疾行而微微起伏着,语调却仍旧是素日里的冷淡,辨不出什么情绪。
他单手握着李贵妃的鞭子,鞭上的倒刺都深深扎进了他的手掌里,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一连串地坠下,有一滴落在沈陶陶冰凉的手背上,烫的惊人。
沈陶陶转动目光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有些愣仲。
良久以后,才慢慢点了点头,从地上爬起身来。
“跟我走。”宋珽拽过李贵妃的鞭子丢在了地上,不容置喙地握住她的袖子,带着她往槅扇外走。
眼看着两人就要走出了殿门,李贵妃终于回过神来,指着宋珽的背影厉声道:“你可以走,她得留下!”
宋珽并不回头看她,只冷声道:“她是我太府寺的掌藉,即便是要罚,也是由我来罚。不劳旁人费心。”
李贵妃许久没被人这样直白的顶撞过,顿时气白了一张秀脸,抬手怒指着两人:“给我把他们拿下!”
“老子看谁敢!”一声粗狂的男子吼声自外头传来,是钟义带着江菱与宫中的金吾卫一同冲到了殿前。
江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也大声喊道:“她是宫中的女官,不是你瑶华殿的奴婢!你敢动她一下,我现在就回府,令父亲一本折子参到御前!我倒要看看,这天下,究竟是圣上的天下,还是你李贵妃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