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觉着一阵寒意,从庙门开始就在一直向前,偶有停顿也就是站立片刻,这一刻就像落汗蒸发的冷,他顿时就僵在那里。
这份材料里的两个受害人,一个疯了,一个出家了,如果吴哥是要找一个公平,那他给谁找?
吴哥叹口气:“摔骨折的第二年这孩子突然来找我,我就带他去医院取出固定钢钉,然后又安排他康复训练了一段时间。本想着差不多康复马上送他回学校,继续读高三然后高考,他的学习一直不错,考个大学问题不大。”
萧寒一直看着这个朱志明,应该是俗家名字叫朱志明,他扭头看了眼吴哥:“这位小师傅现在叫什么?”
“啊?”吴哥有些惊讶:“你说法号吧,这个我也刚搞清楚。剃度出家时,剃度师傅会根据传承给徒弟起两个名字:法名、字号。依传统内名外号规矩,法名又作度名、法讳、戒名,不能随便称呼,只有僧人的师父或长辈可以叫,外人及自称只能使用“字号”。志明出家后师傅给他取了释心慈,其他我也不清楚,你要跟他说话就叫他心慈吧。”
萧寒正有此意,迈步就向心慈和尚走去,到跟前发现吴哥站在原地没动,就像被定在那里。
双手合十,萧寒微微低头:“小师傅好。”
心慈马上也低头弯腰:“阿弥陀佛,施主有事吗?”
垂下手萧寒看着他唇边毛茸茸的,突然就心疼:“小师傅,我确实有事问,我是报社的记者,收到一封检举信,想问你几个细节。”
心慈面无表情:“师傅就是师傅,没有大小之分,施主你问吧。”
再合十:“心慈师傅,三年前,你被迫从三楼窗户跳出来,当时有人威胁你吗?现在遁入空门,是觉着无法找回公平吗?”
心慈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但马上恢复平静:“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三年前的我是主动跳下去的,与他人无关。如今我亦是主动跳进来的,出家的原因千千万,出家的因缘各不同。但是真正的出家,一定是为了远离世间五欲之染,发心修行,上求佛道,下化众生,离有为念,入无为行,究竟解脱。”
萧寒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伸手塞进殿门口的功德箱里,大殿里传出鼓声与木鱼声,心慈鞠躬:“阿弥陀佛。”
合十,萧寒回身便走,到吴哥身边他直接就问:“材料的前半部分,也就是到他父亲被开除被打,是朱志明写的吧?后面是你整理的?”
吴哥点头说是,然后问萧寒:“你跟他聊什么了?”
萧寒说:他说他是自己跳的,与他人无关。
吴哥说这个跟他也说过:“康复期间他说自己需要锻炼,于是就开始到处走动,有一天走到这里,就留下了。我跟他妈妈来过好几次,他都当我们是常人,只称呼‘施主’。他的师傅我们也见了,说他很有慧根,难得大彻大悟,让我们安心,说这是最好的路。”
看着大殿里的佛像慈眉善目,萧寒有诸多不忍但都不知从何说起:“吴哥,你跟他还说话吗?”
吴哥摇头:“我不知说什么。”
继续往上院爬,萧寒与吴哥再没说话,太阳逐渐西行,明晃晃照着这座庙宇,一切都光明起来。
返回市区天微黑,吴哥说晚上咱吃点长山特色,萧寒说我现在就想吃素斋。
依旧没有喝酒,都没有喝,回到房间萧寒主动对卫强说:“你跟正天去他的房间喝茶吧,我跟吴哥说说话。”
一人一杯茶,吴哥不等萧寒问就开始滔滔不绝:
我是从良县考出来的,毕业后就留到长山工作了。
我爱人是我大学同班同学,她就是长山市人,家里的独生女,我们结婚后就在她家住——当时也买不起房子。后来我们单位分了房,但面积不大,也就没往过搬。
女儿七岁的时候,我爱人去接放学的孩子,就在学校附近被一辆小车撞了,但这辆车很快就逃逸了。后来路人把我爱人送到了医院,抢救了两天才活过来,但双腿都被截肢。
公安很快就破案了,肇事逃逸的车俩找到后,肇事人给了我们很大一笔钱,声称只要我们不找事就行。当时确实也缺钱,另外人已经这样了,就算把肇事人枪毙了也没办法恢复我爱人的腿,于是我跟爱人商量了下,就接受了。
这位肇事的确实有办法,后来居然没被追究法律责任。
家里一下子就混乱起来,我工作很忙,爱人需要照顾,孩子也得有人做饭接送,没办法就回老家找了个保姆——就是志明的妈妈。
我当时很少回良县村里,父母早早就都过世了,我是跟大姐长大的,大姐在县城工作,志明的妈妈是她帮我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