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时代变化太快,罗爸跟不上了。他又固执己见不听劝,夫妻俩的分歧越来越大,大到最后以离婚告终。岳隽华带着岳巍然和分割好的财产,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离开了罗家。
那时候,岳巍然第一次认真地看着罗一海,跟他告别。
与岳巍然交好的罗小湖,虽然有点落寞,但转头就因为“家里只有我和大哥”而开心了起来。
罗爸的生意到底是不行了。
跟岳隽华离婚后的第二年,他又查出罹患癌症晚期,生命按天算都不过百了。罗爸倒想得开,不化疗,不吃药,放松安静地迎接最后的日子。罗家孩子们尊重父亲的意愿,一家人反倒过了一段难得天伦团聚的时光。最后罗爸走的时候,比医生的预期晚了将近一年。
罗爸一生洒脱,走得没有遗憾。
只苦了罗一海,拼命支撑罗家最后的生意,不想让爸爸一生的心血亡在自己手里。可罗一海的经商头脑,比罗爸还差,运气更差。
近几年被国外低廉的白糖价格冲击,国内的糖厂本来就很难做,大部分原料农民和厂家都要靠政府补贴过活。罗家糖厂的原料是甜菜,机械化种植一直上不去,导致面积越来越少价格越来越贵,出糖率也不好。
撑不到三年,罗一海抵押了一套房产,最后还是落得连员工薪水都发不出来。坐在客厅里想了一夜,他决定把公司卖掉。
做这个决定不容易,执行起来更不容易。
几千平米大厂房,设备折价没几个钱,没人愿意收。来问价的要么只要厂房,要么必须裁员。罗一海不干,他不能让跟了罗家十来年的老员工没饭吃。挺到最后向他伸出援手的,是一家做进出口生意的贸易公司。
罗一海也不知道外贸公司收购糖厂干吗?对方负责人只说新业务需要,满口中英混杂讲得天花乱坠,听得罗一海云里雾里。
直到签约的时候,他才见到真正的买家——岳巍然。
六年不见,岳巍然已经二十七岁,名片上的抬头是副总裁了。
见到罗一海第一句话是:好久不见。
第二句是:罗小湖还好吗?
第7章
罗一海想,果然他跟小湖感情好一些。
岳巍然还是那个冷冰冰不怎么待见他的岳巍然,现在又掌控着罗家糖厂的经济命脉,罗一海不晓得怎么称呼他。叫巍然吧,怕人觉得太亲近有套近乎的嫌疑;叫岳总吧,又觉得是不是太疏远,毕竟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了八年。
岳巍然没他这样纠结,称呼“罗先生”。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糖厂生产线全部撤换,所有员工重新签订劳动合同,上岗前培训加试用期三到六个月,过了试用期分配合适的部门和岗位,考核不过立刻辞退——不同意的,可以协商补偿立刻走人。
罗一海急了,问能不辞吗?
糖厂里员工年龄偏大,都是跟了罗爸二十年左右的老人,干了一辈子原料制糖,除了这些什么都不会,有老有小的万一被辞了靠什么生活呀?
岳巍然的冷脸上居然笑一笑:那你让所有人都饿死呗。
罗一海没明白。
岳巍然说他,这么心软干什么不去搞慈善,就算养老院都是要收钱的。想把每一个人都照顾好,结果就是每一个人都照顾不好。无能的人占着位置只会挤走有能力的人,剩下一堆废物——这点都不懂,怪不得生意做成这样。
这是同岳巍然相识以来他对罗一海说得最多的一次,却字字如针刺。
罗一海也生不起气来,只能在心里憋屈,毕竟岳巍然说得都对——心太软而管理无能是他饱受诟病的缺点。他也晓得自己不善此道,可兄妹谁都不想接这个摊子,罗小湖更是早几年就让他把公司卖了省心,他再不接,谁接啊?
听闻糖厂卖给了岳巍然,罗小湖眉头微皱,但什么都没说,倒是很开心罗一海不用为了发不出工资而愁眉苦脸,拍着胸脯要让罗一海从今往后过上享清福的日子。
罗小湖是有这个底气的。
人家上了跟岳巍然同一所大学——保送。加上上学早,今年二十一都研一了,跟同学一起创业,罗一海听都听不懂的什么高新科技,融资都融了几百万了。
罗一海不禁感叹,自己二十一的时候还在上课下课买菜做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