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尽兴处,竟有一奴仆急匆匆奔来寻楼千弦,本来洋溢着欢快的面容在看清少爷的境况后,不由头皮一麻,神色张皇失措,结结巴巴禀报道,“二、二少来接您下学,正往这边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瑰姿艳逸的少年从绿荫中踱来,仪静体闲,娴雅的身姿迈入亭中,浅淡的檀香味徒添了一缕庄重严肃的圣洁。酒意深沉,微醺之下,少年仿佛披了层朦胧的薄纱,益发令人心中滋生了探究追寻那抹艳色的欲望。
楼千弦心里突然一阵发虚,方寸大乱。他连忙迎上前,“你来了。”话语中自然流露的殷切,同洛蓝的漠然形成巨大的落差。洛蓝耷拉眼皮,眸子半阖,扫视满地的杯盘狼藉,脸色有些阴沉,却没言明,抬手拭掉楼千弦嘴角的酒痕,“你先收拾,我和先生说说话。”
说罢,头也不回朝书馆方向走去。
贾先生和洛蓝一贯以书信来往,端那苍劲有力的字迹,想必洛蓝是有着丰富阅历、才学隽雅之人,不料……如此的年幼。洛蓝接过贾先生递送过来的茶盏,仿佛早就洞穿,“世有三岁之翁,百岁之童,不过是心境之差罢了,先生并非俗人,何必拘泥于这具皮囊。”
洛蓝抿了一口茶,向贾先生禀明来意,索要了楼千弦的文题,摊开一看,上头布满朱笔批改的痕迹,俨然出自先生的手笔。
“楼千弦此子,聪慧过人,衹不过这思虑的脉络,这见解太过离经叛道,恐怕不为世道所容。”
洛蓝听罢,遂合上文题,叠好收入袖中。贾兼贺先生看出他不打算教导劝诫楼千弦,着实不愿白白毁了一株好苗子,只得好生劝说他,“楼千弦资质不俗,倘若能加以□□矫正,假以时日,定是国之栋梁。”
“先生。”洛蓝抬眼看他,“天下之大,国之栋梁不知凡几,楼千弦,唯有一人,你我凭什么道理迫使他沦为憧憧往来者之一?”
同贾兼贺先生会晤完毕,归来已是傍晚火烧云的时分。洛蓝凝神凝望流云,整个人都镀上了橘金色,凄清寂寥,像一缕随时飘散远而淡的幽香。他不发一言,楼千弦心中悬着千斤大石,萦回着可怕的预感。为了打消一再折腾他压抑,他轻轻靠近洛蓝,想要牵对方的手。指尖眼见就要触及,冷不防一痛,洛蓝回身过来,攥着一把鎏金折扇,啪地将他打开。
“你太脏了。”
洛蓝淡然的目光并无波澜,不过是直白坦率地陈述一个事实。
被洛蓝荡然的眼神攫住了心神,楼千弦宛如受了雷击,愣怔在原地,眼巴巴看着,洛蓝将那鎏金折扇随手丢给奴仆后,孑然离去。半刻钟也不愿多待,他来是这般厌恶他。
是夜,书房内置着一豆灯火。
宣纸铺张开来,洛蓝细细斟酌楼千弦的文题,门一开一阖,他抬了抬眼皮,却不作反应。楼千弦踌躇着伫立在他身后,突然从后头环抱洛蓝,踮起脚,头埋入他颈侧。颈侧的皮肤温润如玉,檀香缭绕,细嗅分辨,犹挟了三分松上落白的清冷气息。
楼千弦顿生怨怼,自己怎么敢,怎么敢将洛蓝玷污沾染。
思及此,他收紧双臂,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是我不好,洛蓝,你别生气,我就只有你了。”
洛蓝眸光闪烁,轻叹了声。
“你原谅我了?”
洛蓝沉默了下,颌首。
楼千弦眸中闪过暗芒,似的雀跃不能自已般,啜了下近在咫尺的脖颈,小孩子下手无轻重,几近透明的皮肤霎时多了一点血红,其状恰如梅花瓣。
这个人,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