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国家有句古话,叫蚁多咬死象吧?冷非颜的脚步开始不稳,含光切金断玉,但很快有后来的补上。“饮天行,”她拼着受两剑开口:“你苦心安排巫盅潜在我身边就是这个用途么?”饮天行脸色大变,脸上一抽、痛感反倒不再明显:“哼,分明是你燕楼自己出叛徒,你休想搅什么是非!!”冷非颜含光一扫,挡开纷乱的攻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窥视武林盟主,竟然为了这个把自己的女儿也赔上。”“你、哼,总之今天不管你胡说什么,都难逃一死!!”冷非颜正待再说什么,却突然闷哼一声,有一枪刺中她的腰际,手中扣了六枚飞燕扣,暂时逼退了众人,她迅速地点穴止血,含光换到了左手,右半身已经移动艰难。没想到,冷非颜终究还是要死在江湖。目光作无意状滑过专注察看伤者的人灰白色的僧袍,她唇边一抹微笑,也好,藏歌这样也好,彻底地淡漠。我结我的红尘罪孽,你修你的方外佛缘。不曾遇见,不曾相恋,别离了亦勿须想念。我们、果然都不是儿女情长的人。葬身江湖:“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院墙上巫盅挡开横来的刀剑,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人,目眦欲裂。冷非颜扯了一个笑,红唇染血:“追电的消息,岂非一直就是非常准的。”“那你为什么……”“我喜欢看你们演戏……饮天行、你、我、七夜,哈哈,大家的演技不是都很高明?藏剑山庄的灭门案你查不出来,因为本来就是燕楼动的手,对不对?”“你……”巫盅惊惧地后退,她注视着他的眼神:“饮天行下的命令,事成之后,各取所需。你的燕楼,他的武林。因为只有藏歌跟我绝裂,他才肯帮他们破解飞燕剑法,对不对?”“快杀了他们,别让他们胡说!!”饮天行还在喊,但明显已带了惊慌。释信抬起头,那个人依然倨傲地站在人群中,只是白衣已被鲜血浸透。据着含光的手、指甲已带了微微的蓝色,长发亦也染血,如心一般的纠结。“你心虚了饮盟主。”“你……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真要证据吗?”饮天行又沉默了,他不敢肯定冷非颜到底知道多少,难道自己身边有内奸?“饮天行,藏剑山庄的事真的是你指使的吗?”释信缓缓起身,冷非颜脸色一变,飞快旋身一手揽住了他,跳出了院墙,释信推开她:“放开!!”她扬声吹了口哨,晨凫自林中跑出来,转身掏了一枚药丸含在嘴里,她的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冷酷:“如果他们追来,你和晨凫先走。”释信不明白,身后已经有人替他解释了:“冷楼主,虽然你所言可信度极高,但事关天道盟清誉,今天的事天道盟实在不希望传出去,所以明知道昧着良心的事,也只有昧着良心干了!”“胡掌门,跟她罗嗦什么,反正她的罪不差藏剑山庄这一桩!!”“冷楼主,饮天行的行为,盟内自会处置,却决不允许因为这一件事污了天道盟,所以……得罪了。”这一次,天道盟本是保留实力做最后的截杀,可是如此一来,这些人势必不择手段,如若冷非颜不在、藏歌一死,巫盅本是邪道中人,话不可信,当年旧事再追究还不是死无对证!冷非颜一笑,紫色的血从嘴角蜿蜒而下:“释禅大师,如此你可明白了?”冷非颜丢了含光给他,自己抢了一把剑,两个人并肩作战,她拖着他且战且退,最后带着他翻身跃上晨凫,如疾电一闪将追赶的人群远远甩在身后。藏歌被她抱在怀里,她身上的血流得让他心惊,不自觉伸手按住她的伤处,她笑得狂放:“怎么,大师要动凡心了?”藏歌于是又缩回手去,冷非颜双手揽着他的腰握住缰绳,他身上沾了她的血,但依旧干净,如四月的风、五月的晨曦。藏歌,我们之间、已是许多年……藏歌有着隐隐地不安,但是她依然驾马狂奔,身上的血更彰显豪情。“去哪里?”他努力平静地开口,她身上的伤得找个地方治疗吧。她却只是淡淡地笑:“我送你回少林吧。”是了,如今也只有那个地方可以栖身了,这世界,多么可笑。路边景致交叠,好在离少林并不很远。路上冷非颜不再说话,她的手臂若有若无地摩擦他的僧袍,气氛竟然如此暧昧。可惜晨凫速度太快,至下午时分已经到了蒿山。长长的青石长阶如登云长梯一般,甚至让人相信上面会是另外一个世界。冷非颜负手站在台阶下,她依然带着洒脱不拘的笑目送他离开。藏歌缓缓拾阶而上,阶下的人突然出声:“释禅大师。”他止步回眸,她依然长身玉立,仿佛只是参加了一场盛宴而不是一次恶战:“释禅大师,前路莫测,可惜非颜不便远送。”她语中终于没有了笑意,声渐低沉:“珍重。”说这话时,她低垂了头,有风过衣袂,几缕银灰色的长发遮去了表情。“阿弥陀佛,冷施主亦请珍重。”释禅庄严地宣着佛号,他转身,迈入他的世界。冷非颜静静地伫立山下,指间已成惨淡的碧色,没有什么好悲伤,将军难免阵上亡,这不过是个毫无悬念的结局而已。可是当那袭僧衣缓缓没入山门,沉重的声响缓缓闭合、隔绝这三丈红尘时,她突然想起那句吻我之眸掩我半世流离……原来,终究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不管我怎么努力,你终是虚幻,我只有服从我的宿命,行走江湖,深陷江湖,最后葬身江湖。伤口开始大出血,那是朱果续命丹也挽救不了的伤,冷非颜勉力回身拍拍身后的晨凫,很是不舍地抚了抚它的头,它亲昵地用鼻子拱她,于是她便笑了,想不到,一直陪我到最后的,竟然是你。吻君之眸,掩君半世流离……:释禅大师是到寺里才看到手上的含光的,他从又出去,山门前石阶漫长,那袭白色的身影就那么委顿于地,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死了么?太好了,她终于死了,中原武林那么多人的血总算没有白流,对不对?没关系的,她本来就应该死,她所欠下的血债,死上一百遍也不够偿还万分之一,对不对?没有人会同情她的,人人都应该拍手称快,是不是?可是藏歌你是在颤抖吗?不,我为什么要颤抖?我高兴还来不及,整个中原都应该举杯同庆。嗯,晚上喝什么酒来庆祝呢?啊,我已经出家了,不能喝酒了,那么以茶代酒吧,什么茶呢?“释禅大师您没事吧?”看门的小僧轻声地问,释禅在笑,平时很少看到他笑得如此开怀,他笑着说我能有什么事?然后踉跄着往下面走,是什么时候,这青石的台阶如此漫长?他努力回想燕楼的犯案现场,那一片片淋漓的鲜血、碎乱的残肢以及他们不甘的怒视,不错,这个罪魁祸首,哈,你不是一直高高在上么?你不是无敌的么?你不是一向都令人闻风丧胆的么?藏歌,你笑的好奇怪,你是不是在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我是高兴,对,我是高兴。你以为任何一个男人得到你的恩宠都应该感恩么?你以为你侮辱一个男人还能让他爱你一辈子么?不对,我已经出家了,我现在是一个和尚,和尚是应该四大皆空的。脑子里好像乱作了一团,他终于缓缓地靠近了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冷非颜,你确实是万死不足抵其罪,死得好,哈哈哈,死得好……可是你怎么会死呢?那样冷漠高傲的你,那样目中无人的你,那样制敌于无形的你,怎么会死呢?冷非颜你逗我玩是不是?你别玩了我不会上当的,我不会上当的。别以为你死了我会伤心,我帮你刨个坑还嫌累,你给我醒过来,醒过来!!!你不会死的对不对?如果这是一出武侠剧,不是最后都应该主角抱得美人归的吗?如果这是一出言情剧,那么你起码还应该在我怀里罗嗦半天,交待一下遗言对不对?倾身,微凉的身体入怀,她坚毅骄傲的脸庞终于失了那种尖锐锋利,许是鲜血流尽,苍白得如同大石压过的纸娃娃。周围已经引来寺中很多僧人,但是没有人说话。释禅大师颤抖着抚上她微卷的褐色的眼睑,那双洞若观火般的眼睛如今合成一条完美的、永远不会再睁开的弧线。众僧默默地看着这位少林高僧,他将脸缓缓埋入她怀里,没有声音,可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在哭。灰白色的僧衣下,他的双肩剧烈地颤抖,好吧冷非颜,我认输了。我承认我会很伤心,我承认我会很想念,我承认我会舍不得。别闹了,冷非颜,你醒过来吧。大不了我让你叫我小秃驴,大不了我夜夜念经给你听,大不了我作你的妻,好不好?好不好?轻轻拨开她紧握地手,里面是一枚已经嵌进手心的飞燕扣,想起临敌时那个人那一句‘如果他们追过来,你和晨凫先走。’非颜,你不是很喜欢那首歌,我唱给你听,听完后你睁开眼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