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了他一眼,忽然绽开一个笑脸、也说道,
“你的鬃毛也不错啊,潮卷潮卷的,怎么整的?”
虞从舟见她反过来嘲笑自己,气鼓着脸道,
“被雷劈过的呗!你也试试?”
……
次日回到邯郸虞府,刚进厢房,楚姜窈就看见枕边有一条白色帛巾,心头陡凉。虽然早知道这次办事不利、主人定会惩处,但如今临到面对,她还是忍不住发怵。
但她只得熬着惧意,重又取了马,攥着那条白帛巾,向城北一座荒僻马站而去。刚到马站,便有几个马夫打扮的人将她绑了,押入地室。
外面夜色寂黑,地室中更是光线昏黄,她跪下低垂了头,不敢多喘一口气,主人幽长的黑色影子在她眼前的地面上摇晃,晃得她越来越恐慌。
“小令箭,这次你传来的消息好生不准啊。”主人淡淡笑着,语气却令人发悚。
“属下知罪!但实在是、虞从舟他们临时改了时间地点,他甚至和赵王换了蟒袍,属下…属下实在来不及再递出消息。”楚姜窈发着抖,弓身贴伏在地面上。
“是不是,他对你起疑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那会不会,他怀疑小盾牌了?”主人的声音越发阴冷。
“他没有怀疑我们,主人明鉴!”
“且信你一回,”主人哼笑一声又道,“你们两个,若是暴露任何一人,我都会一起杀!”
“属下明白……”楚姜窈颤声回答,迟疑了一会儿,又说,“但虞从舟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他国势力介入,所以才会临时有变。”
“你还挺会推卸罪责,”主人笑得更冷,“你是想说,是我死士营里有他虞从舟的人,才会行动失败么?”
“属下不敢……”姜窈自知多言了,再不敢说话。
主人亦静默了一会儿,忽然说,“给她松绑吧。”
姜窈大喜过望,连声道,“谢谢主人,谢谢主人!”
她正要站起身,主人递了个眼色,旁边两名死士忽然又牢牢擒住她双臂,猛地将她拖到墙隅。主人从她手中抽出那条白帛巾,淡淡地望进她惊恐的双眼,说,
“怎么,忘了死士营的规矩了?既然让你拿着白帛巾来,怎好叫你无伤无落地离开呢?”
姜窈心中彻凉,苦苦低喃一声“主人饶命…”,声音却轻得无人听得见。
“火刑好呢,还是剜刑?哪样能叫你记得牢些、今后少出纰漏?”
姜窈在两名死士大汉的手下颤抖、抽泣,一句也答不上来。主人鄙视地瞥了她一眼,说,
“选不出?那我帮你选了吧。”
他指了指她的脚,对另一名死士道,“这回先动她的左脚。下次再错,两足一起废!”
楚姜窈惊惧地倒抽一口气,哆嗦着挣扎、直想把身体嵌进墙里去再也不要被人抓出来。但她被牢牢控住、早已无路可逃。
那死士得了令,在火堆上架上一锅水。锅下木柴噼啪作响,锅内清水渐被煮沸,发出咕噜咕噜的水泡涌灭声。
明灭的火焰、越来越烫的水,那种恐惧令楚姜窈的心跳快得几乎要破胸而出。凉水煎沸,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却叫她满心煎熬、只觉长得漫无边际。每次临刑的时候,她就恨不能自己早就死了的好。这一生注定这样蝇蝇卑贱下去,为什么她还要活着?这世上,并没有什么让她留恋、也没有谁留恋她,她为什么偏还是这样活着?!
一锅水烧滚得水泡肆溢。两名死士将她拖到一块石板上,又剥了她的鞋袜、把她的左腿绑在石板边缘。她早已惊恐得浑身瘫软,动弹不得,只是口中像失了魂般噩噩低喃,“饶了我…饶了我…”
这三个字在死士营最常听见,也最无人去听。
一名死士卷了个布团、塞进她口中,转身便提了那锅沸水,扯开她的裙裾、对着她的左脚直直淋泼而下。水液四溅、顿时整个地室中满是她喉间、胸口迸发出的惨绝人寰的闷喊,时锐时钝、怆响不绝。她全身在石板上挣腾痉挛,双臂犹被大汉压住,扭曲的身形令她愈发低贱得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虾蛄。
左脚的剧痛顺着神经蔓延到她整个左半身,似有无数利箭刺在她肉中、痛意沸腾着割入她心房。主人走近,抽了她口中布团,她顺着他抽拔的动作、猛地呕出一口血来,那样子连贯得仿佛演练过多次。主人看着她半昏半死的眸光,笑着用布团拭了拭她额上的冷汗,幽冷道,
“只要你以后好生办事,明年春天,我还是会赏你一粒‘命追&039;的解药的。”
他冷笑着扔了一瓶烫伤药在她胸口,挥了挥手,令人解了她腿上的绳索,转身离开地室。最后一名死士离开时,熄了烛火,地室中暗如地域。
楚姜窈缩在石板上,痛意越来越演变成一种烙入灵魂的麻烂感,勾在血脉间、使她瑟瑟发抖。心中愈发酸憷,泪水涟涟滴落、但每一声哭喘都反而令她痛得更沉。
过了一个多时辰,她仍然觉得动弹不得,但为了苟延残命、终归还是要回虞府的……她努力凝起一些气力、撑起身子,左侧身体依旧因烫痛而陷在麻痹中。她以一双膝盖支地,两手并用、一寸一寸挪到地室楼梯边,再一格一格艰难地爬到地面。
爬出马站,抬眼望去,满巷空荡,只有她的那匹小黄马还立在街心,似在等她。她虚弱地喘着气,匍匐着向她的小马爬去,‘加影’立刻发现了她,踢踏几步向她行来,似乎感知到她受了伤,低下脖子在她肩头蹭了又蹭,温暖的鼻息轻轻喷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