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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页(第1页)

李容若点点头,眉眼难得地朝他弯了弯。这可算是由心而发的笑意?这不禁令萧煜心驰荡漾而又疑惑不已。李容若见他下意识随着他笑了,一扬手指着前方小得如蚂蚁一般的天华驻军,道:“灭了天华,剩余的便好办了。”转过头,郑重其事:“你不应失却信心,兵不贵多,贵在谋略得当。”

“容若可有好计策?”

“敌不动我不动。”

“这······不需预防?”

李容若笃定一笑,似是胸有成竹,道:“江湖人的仗有江湖人的打法,若是陛下有所顾虑,那便按陛下的来吧。”

“这打下来了,是容若的江山,那便按容若的想法来吧。若是败了,你亦不会因此怨我恨我。”他说完,宠溺地笑了。

李容若闻言怔愣稍许,随即轻点头,转身从一个士兵手中牵过那匹踏雪马,跨在马上。他朝萧煜伸出手,两人手一握,便一双人一匹马错着朝阳朝万连郡边界而去,留下一路深深的马蹄印。

寒冷的北风迎面吹拂,寒心彻骨。李容若握着缰绳的手忽地被另一双手盖住,他感受着萧煜手心的温暖,沉浸许久,方意识过来。脸上的血气腾地打赢了寒冷渐渐冒出头来,他干脆手一缩,顺畅地将缰绳交予他。他将自己的大氅紧紧拢好,这便令自己整个身躯朝后紧靠过去,连身后萧煜的气息都能绕过自己的脖颈后才往后飘去。

这便如一只乖巧的猫儿一般,窝在他的身前。或许是两颗跃动的心靠得太近,他竟觉得眼前已然草长莺飞。身旁掠过的低矮小丘顶着的,自然也已不再是雪而成了空中绵绵的云朵。只是这光景一晃便过,他依旧被温暖包围,眼中的温度却骤降。

他的眸光,不管扫到的是何人何物,皆愈渐冷了。不知从何时起,他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悄悄露出了一角,他惊愕又痛心地察觉后,在载沉载浮间,他便渐渐打定了主意。

他不愿去想身后之人会因此如何,只因他明白,所有的、一切的,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网太大,再怎么收,再怎么努力去压叠,它皆在心中种下了粗糙的疙瘩,无法去除。

“其实······”他犹疑着悄声。

“嗯?”

“萧煜你是一个人。”

萧煜丈二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咧唇笑他。“我自然是一个人,难不成我还成了这原间的妖了?”

“你要记住,你是一个人。”

他心惊胆战地拉了缰绳,马儿停了,可萧煜内心的马蹄却狂奔得更加厉害。“容若,这到底是何意?”

“啊,无甚特别意思,不过寒风料峭,脑中凌乱罢了。”他似是忽而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往他怀里缩了缩。顺势打了一把马脖子,马儿便又撒蹄轻轻盈盈地奔了起来。

大地毕竟是有尽头的,只是思绪却无涯。这远远甩脱了大地与天空的思绪,在李容若脑中不住地翻覆,直熬得他憔悴不已。

踏雪马停在了一座小山顶端,遥遥向着天华军营。两人静静凝视着他们极欲征服的那片土地与那隐在军中的秦项懿,无言。光影翩跹移转,李容若脸上现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态,整个人从身到神似是都软化了一般。

十日后,太昊营中,一影子般来去流滑不惹人注意的隐者突地从时光的夹缝中出现。他一叩首,便汇报道:“陛下,林将军被进入御马的东榆流民误杀,现下停灵御马知白城。”

烛影中的萧煜与李容若,惊得双双呆住。萧煜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掉在了一本紧急奏折上,染红了一大片。这红彤彤的,似是鲜血一般,流动着帮助二人回神。

“怎会······”萧煜错愕地生硬启齿,猛地偏头看向李容若,昏昏不知所措。

李容若低头,看向奏折下压着的写好的碑文,遗憾而至心痛地说道:“青涟碑文方拟好,不曾想却收到林将军仙游的讣告,如今境况对太昊更是不利了。”

“容若此时不该想想林将军?”

李容若抬头,只见萧煜对他露出了夹着痛心的忿忿表情,似是在责怪他无情冷血一般。他无辜又踌躇的目光便凝滞在萧煜的视线中许久许久,方断断续续三番几次试着拉开生涩的笑容,只是他终究失败了。他低头看了压在奏折下令他不住忆起过往的残忍的碑文几眼,干脆一改神色,只予人冷漠的姿态,道:“我是何人,初相识时,你岂非已然看清?到今日方嫌恶,是否太造作了?生死有命,可一笑而过,只是苦了这生人沉湎罢了。林将军仙游去了,在我看来,只知太昊从此少了一员无人可替代的大将,此对于争夺天下百害无利。我看到此般冷血无情一面而非情深义重一方,你该小心、该难过而非气愤,只因······你怎知日后我不会如此待你?”

李容若说完,黯淡了目光便掀帘出帐。帐外月色实在过于清亮,他竟对它生出厌恶来。或许他厌恶的只是自己,为何偏生要跟他怄气?他明知,林山宏在萧煜眼中早已是恩人一般的存在,他若是服一下软,给他道声歉,予他解释一番,这便算是解了。若他是如此无情之人,又怎会亲自拟一份碑文只为让世间继续吹着带有沈青涟味道的风?难道萧煜会看不出他心里的难过么?

他们如今终于屈服于压力与焦虑成了两把过于绷紧的弓箭,一不如意见人便伤。他们该互相体谅,只是他们却无法做到,毕竟都是那般高傲之人呢。

他又望向那轮圆月,薄薄的云扣留了些光芒,月芒便不那么清亮了。他想起十里外的林姑娘,犹豫片刻,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细长的纸条来,咬破手指,就着寒冷,在纸上忍痛写下一句话。哨声轻响,唤来千机台新训的信鸽,将信缚在它脚上,朝西边放了出去。

信是给远在东榆的东方望舒的,而他却手脚利落牵过踏雪马,决然往东而去。

许是一个人呆得久了,即便四年过去了,他依旧无法承受他施压给他的感情。他厌恶那种患得患失,极其厌恶。他忽而干呕起来,在颠簸的马上不住地呕红了脸。

他愿这一切结束得快些,再快些。他手中的马鞭,便一次一次加大了力度。

马蹄飞扬,月下的奔逃,竟是如此熟悉。他又再一次,狼狈出奔,不因现实的失败,只因心中的崩頽。青涟在的时候,他能看透他,能以种种贴心的或是嘲弄的方式去开导他、帮助他,只是如今,青涟不在,他便成了一个最懵懂无助的小儿一般,只懂得逃离而不懂得面对。

萧煜大概不曾想到,他李容若把自己伪装得太好,好到连李容若自己亦无法察觉何为真实。他竟也只是个白痴似的朝着天空努力伸手请求援助的人,平时可是那般无畏的刀枪不入,一到了萧煜身上,便只剩轻而易举的一击即碎。

“容若此时不该想想林将军?”

这句话如魔咒一般,跟着马蹄如影随形。他有想的,只是他对林将军远不如沈青涟般情深罢了。而况,这林姑娘来了,他对这生养她的林将军,自然多了少许不满。这一切,不过都只因萧煜罢了。

“嗯,要与陛下结亲的林将军之女。这林姑娘数年前我见她便觉她与寻常女子不同,浑身上下大方侠义,却又长得水灵灵的。”这段话,他犹记得,是小镜子所说。如此与平常女子不同的人儿,自然更吸引人。如今林山宏仙逝,这亏欠了父女二人许多的萧煜究竟如何行事,他李容若又怎会料想不到?“娶了吧”,第一次听闻“林姑娘”三字,他便曾如此对萧煜说,今日······他心里苦涩轻轻漫过他心头最高处,以至于握着缰绳的手都抑制不住地软了一阵。

奔了两个时辰,月色隐去了,渐渐又雪落。稀疏的白雪飘飞在风里,荡在他眼中,他忽而伸出青白的手握了一片雪花,记忆又不受控制地在游走,他便狠心将思绪扼杀,直直盯着前方望不见尽头的小路。小路的深处,漆黑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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