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他闻声盛怒抬眼望向门外。只见李容若一袭白衣站在风雪交加中,瘦弱无依,却轻轻笑着看着他。他看见他空寂的眼里,只映下了高座上的身影。他看见他冷得颤巍着摸索进得门来,又蹒跚着走在他第一次触到的朝堂里。他看见他朝他跪下,深深匍匐在地上,谦卑恭敬不再有一丝往日高山寒梅的冷傲。他看见,他已不再像初遇时的他了,到底是他错了还是自己错了?
萧煜看着他,摸着早已疼痛不已的心口,朝他道一声“李哥哥”。
李容若闻言,稍稍伏起身子,却不抬首,定定望着玉石地板,似是要将玉石深深钻出洞来。“陛下,草民······愿意成全。只是欲最后问陛下一句······值不值得。”
萧煜站着,高高睥睨着他,抖了抖唇,道:“容若认为呢?”
“若是樱花树下的玩笑话,值得;若是那一把插在陛下身上的匕首,值得;若是那些陛下偷偷藏起的字画,值得;若是为还裴绪之一命,值得;若是为陛下一点真心,值得;若是崖下欺瞒不弃,值得;若是······一串串糖葫芦,值得。陛下,于草民来说,皆是值得。草民自知卑陋,自知不值,望陛下······成全。”
萧煜冷冷扫一眼默不作声的群臣,道:“尔等可满意了?”
朝臣们皆重重低头。寂然无声的大殿,蕴满伤切的回声。萧煜一步一步走下来,站在李容若面前,哀绝又恨绝。“容若,为何总这般委屈自己,分明可向朕提任何要求,分明可向他们争夺朕,为何偏偏要相让?”
李容若看着他鞋尖,鞋上绣着的金黄龙纹刺伤了他的心。蓦地一滴泪滴在玉石上,玉石便晕开了一片暗沉。“让?草民不曾。”
“朕的容若,可能说些真心话?”
“陛下要听真心话?那好。”他停了许久,方冷冷续道,“所有砌词,好听也好不好听也罢,草民皆为了不愿陛下······再触碰一下草民罢了。陛下,”他抬起眼来,眼中却皆是嘲讽,对萧煜的嘲讽。“草民······恶心。”
萧煜睁着盛怒而又哀伤的眼,右手将他下巴结结实实扣住,咬牙切齿说道:“既如此,逃之夭夭岂非更好?为何要三番四次救朕?”
“陛下岂非早已知晓?”他的身子抖了抖,终是幽幽反问道。
萧煜朝他弯下腰,轻声笑着说道:“你既然能利用朕,朕亦能利用你。”一把撤了手,环顾群臣,阴狠一笑,道:“即日起,李容若剌封国士,职在直接辅助朕,无俸禄。赐一免死令,赐长游宫,其余用度,皆按九和殿。不得异议。”狠狠盯着众人将嘴巴合上,方睥睨着垂首瑟缩的李容若,将狠笑收起,换上一副淡淡的模样,道:“既为太昊国士,李哥哥,你还能到哪去?怎么,连道谢亦不会?”
李容若双唇发白,颤巍着站起,惨然笑着,道:“谢······陛下,我李容若,再不会跪你一次。”既是利用,何来地位之分?既是国士,何罕虚职一个,何需谦卑?身份已定,再不可做僭越之事,他便做他千机台少主又何妨?
萧煜默然扫他一眼,错身而过。朝臣在沉默中退却,出了殿门,便又该议论起来了。
李容若伸出双手,摸索着,走不得几步,便重重瘫倒在地上。那一层薄薄的单衣,在这冰寒得本该披上大氅的天地里,单薄得不曾令人在意。
第56章雨花陵
今日雪停了,风也住了。愈接近腊月,天空便愈加开阔蔚蓝起来,只是若是雪下前,却满盈了阵阵阴寒。
沈青涟从门口走进来,一路上悠悠地吹着口哨。这口哨唤不来春日的鸟雀,倒唤来了一只白鸽。沈青涟举手,白鸽落在他手上。他伸手取下爪上的纸卷,一抬手将它放飞。细细看了一眼千机台印在封蜡上的印记,见完好无损,便慢慢展开纸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