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若似是受到他眼中的坚决与伤痛影响,大约又忆起了自身背负的国恨家仇,干脆转过身去,递给沈青涟一个“交由你决定的眼神”便钻进乌篷里了。
“姬?可是永烁城内掌管缂丝技艺的姬家?”沈青涟眯着眼审视他。
“正是。”
沈青涟嘴角微翘。他知晓,缂丝工艺只供上层贵族,宫内居多。按此,此人定然与朝堂有或多或少的牵绊,若是得此人好好用,于千机台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十月,金秋,夕阳舔血,麦浪翻滚。
沈青涟与姬无双并肩躺在麦田旁的树下,头顶夕阳,脚踩麦田,双手放在脑后悠悠然看着渐渐失亮的天空。
“大仇得报,感觉如何?”沈青涟问他。
姬无双叹息一声,抿唇许久,方开口说道:“平日里一想到若是报了仇,整个身心皆狂喜。只是今日仇报了,却无甚喜悦之感,大约是时日久了,毕竟三年了。”
“抑或是,”沈青涟转头,看着他憔悴无神的双眸,“你意识到,是时候任人处置了。”
姬无双笑着坐起,仰脸朝天笑了许久。“李少主交代沈阁主如何处置我?”
“你说呢。”
“我不知,只求个痛快。”
沈青涟站起,点点落寞盈在他身上,他沉默着看着姬无双。姬无双似是受到感染,缓缓站起,还他一脸看似适然不在意的笑意。
“少主把你交予我处置,我······”
姬无双看着他欲言又止的为难与热切交织的神容,忍不住喷笑,道:“既然如此,沈大阁主欲带我去何处、欲让我做甚,尽管去做便是了。”
“你······”
“我命是你与少主的,少主将我交予你,我便是你的。就这般简单,为何你要为难思量这许久?”
“我担忧······”
他又不说了。
姬无双依旧朝他笑着,却比先时多了许多柔和与明了。他转身渐渐没入夕阳里,留下许多念想予身后之人。
三月,枝头烂漫,蜂蝶招摇。雨花陵的坊市、郊野里,处处是踏春游玩的好光景。行人络绎不绝,纷纷出来争着赏春,好一番和平繁盛气象。
千机台据府内。
“少主,大事不妙。”苏末闯进李容若的卧房,焦急嚷道。
李容若从幕帘后转出来,微蹙眉头看一眼慌张的苏末,道:“何事?”
“前段日子少主为救一女子失手打死那豪绅子,原本官司已然结案,今日那家豪绅却在城内张贴少主画像公然悬赏知情人捉拿少主。少主,可需要······”苏末目光冷彻,做了个抹脖的手势。
“蚍蜉撼树,何需管?”他不屑地轻哼一声。
苏末将手中的一卷黄纸伸出去,紧锁眉头,忧心忡忡。“少主,坏就坏在此处。”
李容若拿过苏末手里的黄纸,打开一看,瞬间被“华唐遗后”四字狠命抓住了眼球。他的心随着手抖了抖、瑟了瑟,睁着惊惶的眼眸,向苏末令道:“苏末,派人将街上所张贴黄纸全数焚毁,至于张豪绅诸人······”他眼中杀意毕现,狠狠揉碎手中的黄纸。
“少主放心,黄纸一张贴下属便见着了,已全数撕下焚烧。属下带人去查看一番,看是否还有遗留。今夜,再潜入张豪绅府中。”
李容若点点头。
苏末走了,他独自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自己斟着小酒一杯一杯下肚。不知是醉了还是怎的,他抬眼便见日光下有一个匆匆的迷蒙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