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肯定不是他喜欢的地方,她自己也并不怎么喜欢。可她习惯,这种环境,就是她生活的环境。每一口空气,都带着熟悉的味道。晚上的时候,程沂哲也没和她说一句话,直到程沂哲翻身抱着她的时候,她推开了他。程沂哲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将灯打开。她卷缩成一团,额头冒着冷汗,手轻轻捂着肚子,嘴唇抿成一条线。“怎么了?”他用手擦去她额头的冷汗。她摇摇头,“没事。”他蹙眉,她明显的不像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她的手捂着肚子。“很疼?”“一点儿。”大概是白天一直洗衣服,摸了冷水的缘故。他也猜到了,女人总是那么麻烦,“每次都这样痛?”他的手伸过去捂着她的肚子,她在某些时刻很隐忍。“偶尔。”她不太想多说话。“疼就该说出来。”她摇摇头,“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别人又不能帮我疼。最多人道主义的安慰两句,然后疼依然继续,有什么意思。”她竟然会这样去理解,他有些不可思议。“可总会好些。”她笑了,看着他,“我每次疼,就告诉自己,坚持过去,什么就好了。”他叹了叹,将她抱在怀里。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没有用手抓着自己的肚子了,他放心了点,“好些了。”“恩。”确实没那么痛了。还是男人好,又能享受,又不用付出什么代价,什么苦都让女人去受了。似乎都睡不太着了,她也不想睡了。“知道我为什么想来这里吗?”她其实是临时起意的,想让他看看她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想和他过一下她觉得最平常的生活。“这里,离你家很近。”“差不多吧!”只不过,方向不同。“想回家看看?”如果她想,他……她摇着头,“不要。”他沉默下来。她靠在他怀中,“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给你提过我妈妈。她是一个老师,很负责的语文老师。以前每次有人听说我妈妈是老师,下意识的就会觉得我成绩很好,我很不喜欢被人那样认为,因为我读书很不努力,我上课喜欢发呆发神。还能发神得让老师不能察觉,那也算一种本事,你不要瞧不起。我好像没有做过一件能让我妈妈很骄傲的事,我从没考过班上第一名,也从没代表学校去参加什么比赛,也没有什么特长,我跑步不怎么样。我们这里的初中,好像特长就只有个短跑和长跑,我都不怎么样。还好,她也没有要求我做出什么功绩来。她甚至不会问我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分,不会天天鞭策我该做作业了,不会对我说谁家的孩子多听话。她不会给我任何压力,而我成绩也不好不坏的将就着。也许我的人生就是将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活得普通。可在我高一那一年,我妈妈离开了我。为了救她落水的学生,就这样去了。学校给她发了个什么奖,什么光荣老师。而那孩子的家长也来我家送钱表示感谢。我当时就想,我不要那个荣誉证书,也不要别人给我家送钱,我只要我妈妈能够活过来。我没那么伟大,我希望死的是别人,不要是我妈妈。”程沂哲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她并不怎么难过,只是在这夜深人静时,有点伤感,想起了一点伤感的事。“我只想我妈妈能够活过来。”因为她只有她一个亲人了。许久,白诺言没再开口。“你父亲呢?”程沂哲缓缓的问。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有另一个家,很美满的家。”美满幸福到,多一个人,会破坏那样的幸福美满。程沂哲拍拍她的头,“你可以去找他。”“可在我心中,他已经不算我的亲人了。”“傻瓜。”揉了揉她的头发,“他始终是你的亲人。”她一直看着他,可她感受不到温暖,感受不到那血浓于水的亲情,她是不是很冷血,对自己的亲人也没太大的感觉。她不知道为什么想和他说这些东西,可她想说,想告诉他关于她自己的事,想让他多了解自己一些。在这种虚伪的时刻。很虚伪,像海市蜃楼一样美丽的虚伪。他不会凶她,他不会对她生气,他不会嫌弃她,这是他最后留给她的温柔。即使他不痛快,他也愿意忍过这几天,然后他们就彻底说再见。原来人虚伪的时候会这么虚伪,她也一样,尽力的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她以为他会舍不得丢下自己。都说温柔才是女子最厉害的武器,柔柔弱弱,让男人舍不得放下。她也可以温柔如水,一样可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一样可以媚眼如丝,一样可以当一朵花解语。只要他肯给她机会,她也可以很好很好。她可以学习,成为他想要的那种女子。可这虚伪的一切,都没有意思,原本她就是被废弃的那个,就算最后挣扎下还是会落入水中。大学最后的那节体育课,是考试游泳的一个姿势,不多,只有四分。双脚外翻,最后手并拢,脚收回,最后收回脚的时候轻轻掂一下。那个体育老师对她说:就是这样,直接沉入水底。她现在对那个搞笑的话很清楚,因为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沉入水底了。还是自己给自己挖的渠。最后的一天,白诺言想去网吧。她的想法一向让人不解,她以前看到一对情侣在网吧,女生躺在男生胸前睡着了,男生抱着女生。她一直觉得那一幕很美,不分场合的彰显着关系,无论别人怎么看待。她也想放肆。他们找了一部电影来看,很老的片子,《倩女幽魂》。白诺言坐在程沂哲的怀里,聚精会神的看着这部电影。王祖贤真是一个美人,尤其是那双眸子,顾盼生怜,回眸一笑便足以动人心魄。真正能让人产生一见钟情的冲动。这老片子,她也能看得如此起劲。她想程沂哲内心肯定不屑,可他没有说话。他的手慢慢摸向她的脸,触到湿润的液体,轻轻开口,“你哭什么?”“我感动。”“感动什么?”“爱情。”他笑了,“那是假的。”“我知道。”“那还感动?”她点头,“因为知道是假的才感动。”现实中,找不到,找到了,也不属于她。别人的爱情,轰轰烈烈,即使最后是一个巨大的悲剧,可她是得到了的,哪怕最后也失去了。最可悲的是得不到的人。程沂哲摇摇头,“你真奇怪。”“很多人都这样说。”他笑了。可她哭了。并不感动,她哭的是自己。得不到。她需要发泄,出了网吧,她一定要吃甘蔗。眼泪一擦便好像从没有哭泣过,程沂哲只觉得好笑,跟个小孩子似的。吃甘蔗并不方便,吃得手很粘,嘴也像沾着胶水似的。可她喜欢,这种肆无忌惮的咀嚼着,狠狠的咬着。而他则十分有趣的看着她。这样的时间,又能有多少,像不像饮鸠解渴,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毒品,因为那容易上瘾。世界上最容易上瘾的东西,莫过于爱情。从开始一个人的喜欢,到希望两个人的接触,到希望两个人在一起,到希望得到对方的爱情,到希望对方可以像自己爱他这样爱自己,到希望永远在一起。贪念越来越大,像在滚雪球,最终万劫不复。她是那个上瘾了的人。一开始,就把自己弄得那么卑微的人。是她自己不小心,把自己放进了一个死局,走不出来了。她抬头看向程沂哲,如果,真的有如果,给她一个机会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