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称是,她觉得姊妹们个个都好,也盼着她们平安顺遂。
提起邢岫烟,难免就提起薛家,凤姐道:“薛大兄弟娶妻,宝丫头出阁,薛蝌和邢大妹妹的好日子就在眼前,接下来就是琴妹妹了。一转眼,姊妹们个个都有人家了。”
黛玉一笑,道:“这样的世道里,男婚女嫁本就是常理。琴妹妹和我是一年生的,比我和三丫头云妹妹都小些,过了年就十八了,距她进京已经有好几年了,我在平安州这两年,她仍未出嫁?我恍惚记得梅翰林家外放三年,早就进京了,两家没说起婚期?”
凤姐悄悄地道:“妹妹可别跟外人说。我瞧琴妹妹这桩婚事悬得很,梅家若是愿意,外放的消息岂会不告诉薛家?偏生薛家进京后才知道他们外放了。琴妹妹在咱们家住了四五年,梅家两年前回京,没见他们上过门。倒是有一年宝玉在二老爷书房里会客,梅翰林还给了东西,可见和二老爷是有来往的,只是不知怎么不和薛家提婚事。我心里猜测,大约薛家看出了梅家有悔婚之意,才撇下病母赶来京城住在咱们家,想借助咱们家的权势保住琴丫头的婚事。虽说薛家大富,但早有败落之象,宝丫头家尚且有皇商的名儿,在户部挂号领钱粮,琴妹妹家却真真是寻常的商贾之家,梅家发迹成了官宦人家,哪里愿意遵守前诺。”
黛玉皱眉道:“君子一诺重千金,梅家这样实在叫人看不起。”闲时和卫若兰讨论那些学者对红楼梦的各种揣测,其中就有人提出这样的看法,如今看来,梅家是早就想退婚了,乃因贾家之势犹在,他们就拖着不提婚期。
凤姐道:“我也这么说。梅家和薛家结亲时,尚不如薛家,薛家有钱,梅翰林当时中了举人,哪怕是金举人,但在金陵那地界,人物风流的才子比比皆是,一个举人算什么?得的财物再多都比不得薛家。既然当时登门求亲,想来两家是门当户对,琴妹妹完全配得过。谁知梅翰林一朝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就翻脸不认人了,也是欺琴妹妹没了父亲,只有个十四五岁的哥哥。可惜了琴妹妹这样的品貌,不知将来如何。”
黛玉叹道:“原是梅翰林背信弃义,偏生琴妹妹受罪,真真叫人不平。”大观园里姊妹们和宝玉行动坐卧不忌讳,宝琴虽然因得贾母喜爱,一直住在贾母那里,但是贾母送灵时她在借助稻香村一些时候,就怕梅翰林等到贾家势败时以此为借口退婚。
宝琴初来贾家时,和黛玉亲厚异常,尤其都住在贾母院中,更觉密切,凤姐心中自知,忙岔开道:“有一件笑话妹妹听说了没有?”
黛玉问是什么笑话,凤姐道:“宝丫头出阁前晒妆,蟠儿媳妇大闹了一场。”
闻听此言,黛玉不禁一呆,说道:“金玉良缘是从他们家传出来的,宝姐姐又有母亲哥哥,贾家有聘礼,薛家理应有嫁妆,夏金桂闹什么?”
凤姐一脸嘲讽,道:“骂宝丫头是赔钱货,搬空了薛家,又说薛家向她家求亲时都没送这么多聘礼,又说薛家打她们家家绝户财的主意,闹得天翻地覆,叫来客看了好大的笑话,幸而他们家来往的都是寻常几个官宦人家,余者多系生意上的。”
黛玉想了想,道:“女孩儿从出生起,父母就开始与之攒嫁妆,即使薛家的生意渐亦消耗,从前攒下来的嫁妆也不容小觑,夏金桂是舍不得了。”
凤姐摇头道:“妹妹忘记宝丫头待选之事了不成?薛姑父对宝丫头寄予厚望,原本是打算进宫的,就跟娘娘一样,并不像我小时候那样有父母攒嫁妆。所以,宝丫头的嫁妆都是进京落选后才渐渐置办下来的,约有四五万之数,虽然不少,但比起妹妹的却是差远了。这么一点子,咱们谁看得上?但在夏金桂眼里却是天大的数目。夏金桂进门时我去吃喜酒,嫁妆比宝丫头远远不如,可见她老子死后,娘儿俩手里其实也没能保住多少东西。”
宝钗不是简单人物,薛家闹了那么大的笑话,她都稳得住,见母亲淌眼抹泪不知如何应对,她亲自出面,三言两语弹压得夏金桂不敢再吭气,嫁妆才算安安稳稳地运到了荣禧堂,以凤姐来看,王夫人面上如常,心里不是十分满意。
凤姐不用想就能猜出王夫人的心思,王夫人最看重宝钗的品格,和自己一条心,又何尝不是看重薛家的百万之富?谁知事到临头,和黛玉的嫁妆一比,竟成云泥。
对此,黛玉不予置评。
无论是自己原有的命运,还是今世的人生,原本都是一无所有的,原有命运是老父留给自己的家业多叫他们用尽,自不如宝钗有嫁妆,今世人生是老父捐尽家业,剩余书籍字画也不在王夫人眼里,只是谁都没想到自己后来有那样的福气,嫁妆不菲。
若无卫若兰,何来自己今日今时?
凤姐将府里近来发生的大小事情都告诉了黛玉,途中喝了好几盏茶,方恋恋不舍地离开。
等她走后,黛玉沉思片刻,看凤姐送来的那些东西时,卫若兰已料理完手里的事情,过来看到满厅的东西,不觉一怔,得知来历,道:“我看看有什么东西。”
黛玉道:“我也才看。”一面说,一面将清单递给卫若兰,命人将书籍先送到藏书阁,等明儿自己过去分门别类地放在书架上,几卷字画展开和卫若兰看过后重新卷起以丝带系上,□□书房的青花大绢缸,余者古董首饰等也都收拾妥当。
卫若兰道:“宋徽宗和赵孟頫、仇十洲的画就只值二百两?我说什么珍珠一对值三百两银子,刚刚看你那盒子里,竟是鸽蛋大小,几乎一模一样,又大又圆,三千两都难买到。”
黛玉抿嘴一笑,将凤姐先前的话告诉了他,道:“这对珍珠留着,明儿孝敬皇后娘娘。”
刚刚将单子和东西一比对,黛玉就觉察出来了,说是价值两万上下的东西,实则按市价的话,七八万两银子都不止,很多东西单子上模糊不清地写着,实际上东西更为珍贵。就像那两颗珍珠,单子上说珍珠一对折算三百两,看东西时才发现是一对价值数千两的大珍珠。
卫若兰恍然大悟,再看单子上写明折价千两实则无价的慧纹璎珞,道:“原来如此,外祖母真真是煞费苦心。你这里如此,宝兄那里只怕也相差无几。”
黛玉摇了摇头,缓缓地道:“给我的东西没过别人的手,老太太只叫鸳鸯和琏二嫂子收拾了送来,二嫂子那一房得的东西也比单子上列的贵重许多,即使不如我得的,必定远胜其他人,二嫂子自己都说给她的一套祖母绿头面折价三百,实值上千。至于宝玉就未必了,分给他东西二舅母和宝二嫂子定然会过目,不好瞒过去。”
她猜得不错,贾母就是有这样的顾忌,以至于给宝玉的古董玩意书籍字画等物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但估价只比市面上低两三成,庄田商铺等都按市价,不似给黛玉的东西,三千两的珍珠折价三百,无价的慧纹璎珞折价上千,上千两的名画折价二百。
凤姐将自己一房的东西封箱搬到东院后,和贾赦贾琏一清点,就发现其价值得翻一番,随后她暗中打听到李纨母子和宝钗、贾环、贾琮得的东西价值则和清单符合。
贾琮虽是大房的哥儿,但他的东西都由邢夫人收着,没过凤姐之手。
较之李纨,凤姐本就孝顺贾母,原本她以为贾萱和贾兰得的东西都一样,后来才知道贾母暗中使了这样的手段。贾母房里还有平常会客时的摆设和头面衣服等,年下又有人送礼,这些将来都是贾琏的,粗粗算下来,数目不小,也不算亏待贾琏。
凤姐先去贾母房里回话,奉上黛玉托她孝敬给贾母的各色珍奇补品和一张品相极好的虎皮,等回房时凤姐在心里盘算这些东西没入账,怎么在入账前把自己娘儿三个的东西挪出一半来寄存到黛玉那里,虽然自己家未必获罪,但万事谨慎为上。至于黛玉得到的东西更加珍贵,凤姐一点都不在意,给黛玉总比给其他人强,将来有求黛玉的地方多着呢。
与贾琏一商议,贾琏果然是十分赞同,道:“宁可防患于未然。就依奶奶的意思罢,先写信问过林妹妹,得她同意,再趁着年下送礼时装箱,掩人耳目地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