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搁平常,老二媳妇早就跳起来骂街了,只是这阵子,二瘸子每天做生意回来,私下里都要偷着带给她些好嚼果。
这样一来,家里的饭菜,她就吃的少了。正因为这一点,尽管这阵子家里的饭菜不好,也没听见独眼金凤的骂声。
倒是家里的一群爷儿们,让老三媳妇弄得大倒胃口了。
先是几个长工不答应了,嚷嚷着东家的活儿没法干了,别说天天要干重活儿,便是什么都不干,每顿只吃这种饭菜,也会给人折腾出病来的。
其实,老大这几天,也让老三媳妇做的饭菜害得不轻。只是自己是家里当家人,不能家里出了点什么事,就跳起来嚷嚷。何况自己媳妇,又是因为被自己打了,才闹情绪撂了挑子。
恍惚间,老大记起爹活着时,曾不止一次地鼓动他们哥儿几个,回家去教训老婆,又时不时把家传的打妻秘籍,传授给他们哥儿几个。
爹曾说过,打老婆这种事,第一次出手,一定要下手狠些。如若不然,第一次不把老婆打老实了,便是做了夹生饭,以后就不好管教了。
而他的第一次,恰恰被老三给搅了。
果不其然,这回真的就没把媳妇打老实,她不光不服气,现如今,竟敢躺在炕上闹情绪,跟自个儿当家人治气,不干家务活儿了。
眼下看来,爹活着时说的那些话,真是哲理名言呀!
可恨老三那混蛋,硬是把他们吴家教妻训子的家风给毁了。如今有他横在家里,他这个当家人,还真就不敢把妻子怎么样呢。
想到这一块儿,老大除了摇头叹息生闷气,还真的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
这样硬撑了几天,眼看实在撑不下去了,老大心里火急火燎的,一时又想不出个什么好办法。
家里的哥儿仨,就属老二能说会道。可老大心里清楚,自己媳妇对这个小叔子,死看不上眼。这回出事,就是因为他把家里的钱财,交给老二掌管这事引起的。这会儿,要是找老二去劝说,岂不是雪上加霜?
无奈之下,老大只好去央求老三。
中午,老大到了老三屋里,和老三商量,“那什么,老三,你看,这两天,长工们闹腾得厉害了,再这么折腾下去,我怕这几个长工,真会半路撂挑子呢。
“万一那样的话,可就把咱坑苦了。眼下这青黄不接的,咱再上哪儿去雇长工呀?
“倷嫂子在炕上也躺了几天了。再说,我也没把她怎么样。你看,要是差不离儿,你过去劝劝她吧,让她赶紧起来吧。”
老三中午,又到梨树园吴矬子家的杂货铺里喝了酒,这会儿正带着一身的酒气,只是心里还不糊涂,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睛,盯着大哥看了一会儿,气哼哼说,“你是不是把俺大嫂,当成了咱家买回来的牲口?挨了你的鞭子,还得把套拉紧?
“你要是真的这么想,你干脆不用求我了;你要不是这么想的,那你得在我面前起个誓,往后,你把你从咱爹身上学来的那些臭脾气改改,对俺大嫂好点儿,行不?”
这会儿,老大一门心思,想让老三帮他去劝劝妻子。见老三这样说了,脸上木讷,却强装笑脸,咧着嘴笑了笑,好好是是地答应下来。
见大哥这会儿已经低三下四了,三胖子也不便再拿把,瞥了大哥一眼,说,“行了,你回去吧,俺大嫂不是老二媳妇,不会为难你的,等我有空过去说一声就是了。”
老大得话,转身回去了。
老三说得没错,老大媳妇天生就不是刁歪的人,在炕上躺了几天,心里的气消得也差不多了,这两天听家里的长工不时说些抱怨的话,就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着了长工了,不等老三过来劝她,自己就起来操持家务了。
老大的一块心病,这才化解开来。
家里的日子,又恢复了平常。
只有二瘸子,对家里这种貌似平常的日子,有着清醒的认识,甚至准确地预测出,这种平常,是维持不到这年春节的。
为了在家里出现变故前,能把父亲留下的家产,尽可能多地划拨到自己名下,这段时间里,二瘸子增加了私下里小搬挪的频率,背着家里人,几次三番地往城里跑,将银行里的存款,尽可能多地取出,重新存入自己的名下。
只用了几个月的功夫,父亲生前存银行里的两千二百多块大洋,已有一千块,变成他的私有财产。
看看这些财产的变动,没留下什么可疑的痕迹,二瘸子就又动起了闹分家的念头。
入了冬,地了场光,卖掉家里剩余的粮食,给长工们分了红,长工们便回家猫冬了。
冬月初三傍晚,老大赶车从会上回来,还没来得及把最后一笔卖粮所得的大洋,交给二瘸子,梨树园吴家杂货铺的四斜子,跟着就来了。
四斜子是吴矬子的孙子。不知什么原因,这孩子生下来,眼睛就有毛病,无论看什么,黑眼球总要斜到眼角才行,吴家沟人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他四斜子。
四斜子在家里排行老四,身上有三个哥哥。天不佑他们家的人丁,他身上的三个哥哥,还没成人就夭亡了。这样,吴矬子只好在自己年老体衰后,把家业传给这眼睛有毛病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