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后寒直到现在还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何打算,心中难免焦躁不安,可他也明白,这些都轮不到他管,得让皇帝自个儿去操心。他当先首要之事,不过护二人周全,禾后寒心神集中一起,生怕惹出一丁丁点的事端,他的这种紧张未及表现出来,又被他习惯性打压下去,这让他看起来有一种难以描述的专注感,而这种专注在面对这位少年天子时格外明显。
崇渊饶有趣味地观察了半天,然后他突然冒出一个怪念头,他觉得禾后寒,像一只,怎么说,皇帝一时想不起来那个有些陌生的词儿,像被碗扣起来的一只动物,是那种装模作样的,不动声色的,但一揭开碗就会瞬间蹿出去的动物,叫什么来着?崇渊盯着那袋包子瞧了瞧,伸手拿出一个咬了一口,又摸出一个递给跪着的禾后寒,声音有些安抚似的道:&ldo;爱卿不必如此拘束,朕自有分寸。&rdo;
禾后寒看着伸到眼下的肉包子,眼角余光又瞟到皇帝手里拿着的书,心里突然有点不舒坦,但他还是接了过来,感恩戴德地道:&ldo;臣谢主隆恩。&rdo;
禾后寒的确是有些饿了,但更多的是疲惫。他已经连续两天急行,中途只在一家书坊同老板换了辆马车,且自打前夜匆匆出京到现在,粒米未进。他耗费了不少体力却一直得不到休息和补充,此时全凭高度紧绷的精神支撑着,才能让表面上看不出异常。
禾后寒吃完第二个崇渊递过来的包子,皇帝施了点力把他按倒在座榻上时,带了点命令意味地说爱卿你应该休息,他就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并且很快进入了睡梦中。
他模模糊糊地想,天家真是狡兔三窟,养了一群暗卫在宫中不算,在宫外竟然还有探子。
禾后寒是在马车颠颠簸簸的晃动中醒过来的,轿子里只剩他一个,坐垫上放着那本皇帝看的书。
他觉得精神不错,又靠着车厢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继而深吸一口气,连滚带爬地翻出去鬼哭狼嚎地道:&ldo;皇上!皇上!您万金之躯怎能做这等粗杂之事,这叫微臣如何受得?!&rdo;
崇渊一袭黑衣滚银边,在红色的暮光中稳稳地坐在车辕上,一手持鞭,一手拉着缰绳,看起来颇为怡然自得。
崇渊没回头,迎面而来的微风和着他笑意满满地答,&ldo;爱卿一醒来就如此精神,也不怕有人听到。&rdo;
禾后寒暗道,恐怕皇家的密探早把挑好的没人烟的路汇报上来了。但口中只继续急急地道:&ldo;臣见皇上驾车,心中惶恐难安,微臣恳请皇上歇息,驾车这等事还是让微臣来做。&rdo;
崇渊没动,禾后寒也没动,半晌,禾后寒听见崇渊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问道:&ldo;爱卿要抗旨?&rdo;
禾后寒以一种极为高难度的姿势一头叩在车板上,竟然还能说话:&ldo;臣不敢。&rdo;
崇渊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慢慢问道:&ldo;爱卿看到朕放在车里的书了?&rdo;
禾后寒诚惶诚恐地回道:&ldo;皇上的东西微臣怎敢乱动。&rdo;
崇渊命令道:&ldo;进去看了再出来。&rdo;
禾后寒跪得有些累,于是极为知趣地下了个台阶,道:&ldo;臣遵旨。&rdo;
其实不用看他也猜得到那是什么,皇家的探子能呈上什么?禾后寒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脑子有些累糊涂了,竟然真以为皇帝敢孤身一人就跟着他出宫。
打从一开始皇上要他停在那书坊旁他就该有所怀疑,崇渊年仅十三,出宫次数屈指可数,他上哪知道京城近郊的峰丘镇有这么个乾本书坊?就算是皇帝正巧听说过此处有个书坊,峰丘离京城也的确不远,或许他真的知道,但那时他们尚未完全脱离危险,皇帝怎么会突然起了兴致要在那书坊买书?
那时禾后寒在精神高度紧绷下并没有精力去深入思考这些过于巧合的事,事实上,情况也没有时间给他多想。
直到他买包子回来看见皇帝手里拿的那本峰丘书坊买来的书,这才恍然发觉其中蹊跷之处。更何况他一觉醒来就见皇帝在驾车‐‐崇渊年仅十三,从未出过宫门,他怎么认得去路?
禾后寒突然觉得有些抑郁,说不清的抑郁。
但他还是拿起那本蓝皮无名书,翻看起来。
丞相有何怨(下)
【十月初六玄二十七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