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的合同大概就是他对唐主管和齐组长的嘲讽。戚时安暗中观察了一周,周五约了清洁公司来给大厦消毒,任何人员都不得留下加班。刚收拾好东西,章以明推门进来,还拿着份金融类的月刊。“你看了没有?”“看什么?”戚时安接过,随后翻到目录,看见了一篇关于跨境融资的分析文章。署名是“沈多意”,并且标注了所属公司。他先是愣了几秒,接着不可抑制地笑起来。他以为飙升的个人交易额就是沈多意反击的全部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项。“公司规定里,在正规纸刊或网站发表论文类作品,都会给予调研鼓励,这得算上。”章以明把杂志抢过,“这是我们咨询部的作品,我得挂个公告再下班。”戚时安说:“挂,要不让it部弄个滚屏和弹窗?”“你就烧包吧。”章以明笑骂了一句,话音刚落就响起了敲门声。办公室的门没关,沈多意拎着包站在门口,说曹操,曹操到。见没有外人,他走进来问:“你们在谈事情吗?”戚时安说:“在谈你的文章,找我下班?”“嗯,今天又不能加班。”沈多意眼睛很亮,“发表前本来想先让你看看的,但是说好了公事公办,那样好像作弊。”章以明觉得自己像电灯泡,准备快点走人:“沈组长,别太累了,扣的分早就补够了,趁年轻多二人世界嘛。”沈多意很大方地说:“快要考核了,大家都很拼,我也想尽力往高处走一走。”章以明撤了,戚时安收拾东西和沈多意一起下班,他们并肩站在电梯里,沈多意忽然转身凑近,说悄悄话似的:“我这礼拜快累死了。”戚时安揽住他:“那我开车送你回家。”“那你再吃顿晚饭。”沈多意心情不错,大厦没留人,监控室也要消毒,他肆无忌惮地贴着对方,“你没看出来我在……撒娇啊?”戚时安快疯了:“你没看出来我都要百忍成金了?”两个人互相打趣着前往停车场取了车,戚时安主动当起了司机,沈多意坐在副驾上看他们的家庭基金涨没涨。“一个礼拜没关注,短线的怎么这么惨了。”“还会更惨的,短线其实不好掌握。”戚时安还没说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他拿起一看,说:“我妈。”沈多意两眼都睁大了:“哪个妈啊?”“亲妈。”戚时安看对方那样子特好玩儿,便故意脸色凝重地按下了接听,“妈,找我有事吗?”孔因虹开门见山地说:“明天休息,有空吗,咱们一起吃个饭。”戚时安明知故问:“咱们俩?”孔因虹回答:“叫上多意,好好聊一聊。”车厢不大,沈多意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他心跳过速,既有惊喜也有忐忑。电话挂断,戚时安好笑地看着他:“都听见了?”沈多意点点头:“丈母娘看女婿都是越看越喜欢,我觉得阿姨八成会喜欢我!”戚时安差点撞了车:“……去你大爷的。”人老了都喜欢热闹,所以才有那么多空巢老人过得不开心。沈老喜欢沈多意带朋友或同事回家做客,以前孟平经常来,最近戚时安出现得比较频繁。沈老总是“小戚小戚”的喊,好像特别熟悉,也好像特别亲近。“爷爷,你有点倚老卖老,怎么总使唤人。”沈多意绑着那条闹心的围裙,“热好饭了,阿姨做得还挺丰盛。”戚时安搁下笔墨,扶着沈老走到餐桌旁落座,说:“爷爷给我看生辰八字呢。”沈老谦虚地说:“我瞎看的,公园那边好几个摆摊看字的,我偷师来着。”沈多意在桌对面坐下:“改天我给你买一副墨镜,你拿上拐杖装瞎子,生意肯定比别人好。”“去去去,少拿我开玩笑。”沈老还不好意思了,他给戚时安夹了块鱼肉,“小戚,我们多意和你亲近,你常来家里玩儿,别嫌我老糊涂麻烦人。”戚时安说:“爷爷,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特别喜欢陪您聊天。”吃过饭戚时安就走了,留得太晚不合适。沈多意把对方送到了公寓门口,然后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他回家后收拾餐桌,等一切忙活完发现沈老已经坐在沙发上快睡着了。“爷爷,我扶你回卧室睡吧。”沈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不长不短地喘了口气:“真老了,觉睡得越来越早,恨不得搁下筷子就闭上眼。”沈多意说:“秋天嘛,都容易乏累。”他知道沈老不单是睡得越来越早,醒得也越来越早,两三点钟其实不是起夜,压根儿就是醒了。“多意,”沈老直瞪瞪地望着空气,“我觉着你和小戚的关系不错,但跟你和费原、和路路、还有和孟平都不一样,是默契还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沈多意被一团翻滚而来的紧张空气堵住了胸口,很艰难地说:“是不太一样。”沈老用干枯的手抹了把脸:“是好事儿,处得高兴就成。”夜深人静,沈多意蜷在沙发上发愣,沈老已经睡下了,而他不敢探究对方的话有没有什么深层含义。呆坐了大半夜,他懒得挪摊儿,直接倒下闭上了眼。第二天约好了吃饭,戚时安去接了孔因虹一趟,然后三个人在餐厅汇合。孔因虹难得没有穿一身职业套装,但衣服的颜色仍是严肃的深色系,好在项链和耳环都是珍珠的,使她看上去温柔了不少。沈多意来时衣着整洁,拎着份礼物,还拿着束康乃馨。安静的包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他走到孔因虹的面前把花递出去,礼貌又小心地开口:“阿姨,送给您的,希望您喜欢。”孔因虹起身接过:“谢谢,不过康乃馨是送给老师的。”沈多意顿了两秒:“也是送给母亲的。”戚时安一瞬间觉得眼鼻发酸,他抬手揽住孔因虹的肩头,暗示的意味已经相当明显。孔因虹也颇感意外,回神后低头闻了闻花瓣。“很香,我回家就插到花瓶里。”三人落座,戚时安负责添茶。他已经点了孔因虹和沈多意爱吃的菜,此时氛围和缓,适合随便聊点什么。“听时安说,你们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孔因虹打破了沉默。沈多意回答:“嗯,我那时候做兼职遇见了他。”他说着说着不敢继续了,因为不知道戚时安有没有交代他们是在夜总会遇见的。万一没有,他说漏了怎么办。孔因虹这样严格又规矩的人,肯定不喜欢那种地方。沈多意思考了一堆问题,转而说道:“阿姨,我现在工作很稳定,前几天也试着跟我家里人说了,但我得一步一步来,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戚时安率先出声:“你说什么了?咱俩的事儿?”“嗯,刚开始暗示了一点,我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交代完。”沈多意面上有些抱歉,而眼神分外诚恳,“我爷爷八十岁了,我不敢太冒险。”戚时安难得带上了几分急切,他从来就没想让沈老知道,结果劝说的话先被他妈拦截了。孔因虹微微侧身而坐,面对着沈多意,说:“其实今天约你们出来吃饭,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当面道个歉。之前不了解你家里的情况,站在我的角度说了伤人的话,对不起。”她向来严肃,此刻有些许难得的温婉。沈多意端起茶杯向孔因虹敬茶:“没关系。阿姨,谢谢您的理解。”孔因虹把茶喝了,条理清晰地分析道:“因为时安对家里交代了你们的关系,再加上我之前的那番话,让你也想要告诉家人。现在误会解开了,我收回那番话,也建议你不要和爷爷坦白。”“你爷爷年纪大了,说句实际但残忍的话,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活不到九十岁,八十已经是高寿了。那个年纪的人就算身体健康,这种事也够刺激的,何苦让老人禁受一遭,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