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对方的唇突然颤了一下,似乎有话想说,但705却转过头平躺着看天花板,没有其他动作。
这一个下午比陆沿瓷想的要顺利的多,705没有再病情发作,只是偶尔会身体抽搐。晚餐后盯着对方喝了药,陆沿瓷才从病房里出来。
他向护士确认了705的护工还有五天的假,也就是说他至少需要再看护705的病人五天,不过因为病人的特殊情况,他拿到的薪水是平常的两倍。
护士向他交代了一些病人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以及相应的应对措施,陆沿瓷一一记下,说完最后一点时,护士有点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陆沿瓷问,“还有什么事吗?”
护士似乎很犹豫,但她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有位病人想见你。”
护士将陆沿瓷带到701时,陆沿瓷才知道这个病人就是蔺寻,但在对方开口的一瞬间,陆沿瓷愣了一下。
那是一个成熟女性的声音,陆沿瓷看到对方脸上带着和平时不太一样的笑容,金色卷发扎成马尾,一对梨涡浅浅陷进皮肤,“你好,陆先生,我是蔺识舟。”
陆沿瓷只顿了一秒,便回以一个与人初识时露出的标准微笑,“蔺小姐,你好,我是陆沿瓷。”
蔺识舟坐在病床上,关切地问他,“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你看起来很累。”
陆沿瓷坐下来,“不会,我只是有点意外。蔺小姐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蔺识舟说,“我听小寻说了斯舶的事。陆先生,无论如何,我都很感激你救了这个孩子。”
陆沿瓷从书上看到过精神分裂患者有的人格之间是可以互相交流的,甚至记忆可以共享。因此他没有太诧异,礼貌回应道,“蔺小姐不用这么客气,这是我必须做的。”
蔺识舟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是陆先生必须要做的。”
陆沿瓷温柔地反驳了她,“有的。”
蔺识舟笑了,“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个人也说过同样的话,我看到你就会想起他。希望你不要介意,对小寻来说你们都是很重要的人。”
陆沿瓷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不介意,他看到那双祖母绿的眼睛流露出淡淡的悲伤,对方苍白的面容看起来很虚弱,声音却是沉稳有力的,“小寻是去年春天来的,所有人都说治不好她,家里人说她是怪物,他们把她丢在这里,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小寻很抗拒和别人接触,离得稍微近一点都不行,一碰她她就会哭喊大闹。小孩子不喜欢吃药,她甚至连饭都不怎么吃,于是医生只能给她做其他……治疗,让她‘安定’下来。”
“那些治疗很痛,会给大脑带来不可逆的损伤,小寻每天都活的很痛苦,她那么小就知道要把针头扎在心脏上……那一次抢救过来后,斯舶出现了。斯舶带走了她的痛苦和自毁倾向,但同时斯舶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斯舶在占据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蔺识舟看向身旁的人,露出一个很浅却又很真挚的笑容,“白医生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陆沿瓷的呼吸因为这句话停滞了一秒。像是情理之中,又像是意料之外。
“他告诉我小寻一定会被治好,他几乎是放弃了工作来疗养院每天陪着小寻,他教她识字,给她念童话书,他教会她开心、难过、生气,他给了这个孩子自己能给的全部的爱与教导。”
“……但小寻对这个世界的恨意还是伤害了他。”
蔺识舟垂下眼,她的身体在很轻微地颤抖,“斯舶……差点将他从窗户上推了下去。这件事导致了白医生病情恶化,他那一次将自己关了整整三天,我从护士那里偷听到他断了肋骨、胳膊、手指,身上全是伤口和淤青……”
她眼里泛着水光,唇角却在很轻地笑,“小寻让我告诉他,不要再陪着她了,你知道白医生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陆沿瓷静静地看着她,耐心地等她接下来的话语。
“他说,‘识舟,我还没有教过她,这世上有一些事是必须要做的。或许在你们看来,是我在陪伴、治疗,甚至拯救这个孩子。但不是这样的。’”
一滴泪伴随着颤抖的嗓音落了下来。
“不是这样的,识舟。”白任栩摸了摸她的脑袋,那对干净的瞳孔安静地注视着她,里面仿佛放着一张柔软的温床,以爱编织的棉被悄悄地包裹住她。
“真相是一个求救的孩子抓住了另一个哭泣的孩子。我其实没有爱,我只是一厢情愿地把我没有拥有过的东西都带给了她。”
陆沿瓷的心被撞的狠狠一颤。
蔺识舟重新抬起头,拭了拭眼角的湿润,她说,“陆先生,其实今天这些话,是小寻希望我告诉你的。她说她觉得你和白医生有些误会,你知道小孩子都是很敏感的,她不想看到两个对她很重要的人吵架。”
“我们没有吵架。”陆沿瓷的声音有些哑,他静了静,说,“也没有误会。”
“我保证,和白医生之间不会有误会。”那双透墨色眼睛笑的很明亮,眼睛的主人轻声说,“wennsieeerosesehen,sansie,ichbittesie,enrespektzuerweisen如果看见一只蔷薇,说我请你代为致意。”
接到交警电话时陆沿瓷还在疗养院的食堂吃午饭。交警简单说明了情况,路俞明拿他的车和别人追了尾,对方不接受私下调解,他作为车主需要过去一趟。
陆沿瓷收拾完餐具去前台请假,前台的护士在电脑系统里开申请时看了一眼这个样貌出众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