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往神女阁去的人还是那么多,不过个个扫兴而回,因为神一般的古婆婆失踪了。
张婶一直卧床休息,肩膀上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不明就里的磨牙以为她真是摔伤的,天天坐在张婶房间里念经,说是替她消灾解难,还拉上滚滚跟他一起打坐,替张婶祈福。可狐狸每次都在念经声里睡过去,惹得张婶笑个不停。
临走前的晚上,张婶把桃夭叫过去,给了她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说“这里离京城还远,没点银两傍身不行。”
桃夭假意推脱一番,最后还是笑眯眯地笑纳了。
“桃子姑娘,”张婶忽然看着她的脸,“你不是寻常的姑娘吧。”
闻言,桃夭笑笑,也不置可否。
“我的药对你没有影响。”张婶尴尬地笑笑,“也亏得这样,我才没被那蛊妖害死。我家老头子说,你除掉了它们,把我活着带回了家。救命之恩,多谢了。”
“呃,其实我是个大夫。”桃夭挠了挠鼻子,“可以说是在药材堆里长大的,好多迷药对我没有作用。”
“年少有为啊。”张婶赞许道,旋即沉默片刻,问,“老头子跟你讲了我们的事”
“啊,讲了。”桃夭点头,“很传奇的一生啊。”
“你不怕我”张婶摸着自己的手背,“我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
第42章腾根伍
桃夭一笑“我没钱的时候,有人把我一脚踢出来,而你却给了我一餐饱饭,我为啥要怕你。你是好人。”
张婶眼中流过微妙的悲伤与自责,苦笑“桃子姑娘啊,你还年轻,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我也未必是个好人呐。”
“我觉得你是啊,而且张伯也说你是个善良的人呢。”桃夭不解道,“你要是个惹人嫌的坏人,张伯又怎可能跟你相伴至今。”
“我”张婶欲言又止,嘴唇紧抿,连额头也渗出了冷汗。
“怎么了”桃夭见她如此,忙问,“可是伤口疼起来了”
她摇头,忽然抓住桃夭的手,缓缓道“他不离开我,是因为我往他身子里种了蛊。”
“啊”桃夭一惊。
“我幼年时的记忆并不好,常常看到外族男子惨死在寨子里。我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寨子里的孩子几乎都是这样。我记得有一个叔叔,常常跟我讲外头的人的故事,还折纸鹤给我玩,他的眼神跟族里的人不一样,很温柔。我觉得我的父亲可能也是这样。但是,四百四十天太短了,纸鹤还在,人却化作了一堆血肉,我第一次觉得心脏很疼,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后来,全族一夜被灭。我醒来时,五只蛊母中的水蛊母正躲在我身下,此蛊是五只蛊母中唯一生性温良的,若直接种于人身,此人必会一生对我生死不离,直到寿终正寝时,水蛊母才会随着他一同死去。我本想毁了水蛊母,但一想到这是我族最后的一只蛊,比起其他同类又并不那么恶毒,所以心软了,把它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张婶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十五岁那年,我遇到了你张伯,他救了差点溺死的我。他说他是外乡人,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倒是同我的际遇差不多。一来二去,我们成了朋友,他处处照顾我,保护我,时间过去,我发现我离不开他了。”她看着桃夭,“桃子姑娘,其实我已经怕了孤单。每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熬过生病的日日夜夜。说来可笑,为了找个人说话,我自己扎了个草人,天天跟它聊天。不知你是否了解这种寂寞。”
桃夭沉默,半晌才道“所以你用了水蛊母”
“这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张婶咬了咬嘴唇,“虽不会伤他的命,但这对他不公平。”
“你的心病原来是这个。”桃夭松了口气,笑着拍拍她的手,“你确定你的水蛊母可以让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对你一心一意到现在”
“我们族里人是这样讲的。”张婶道。
桃夭真想告诉她,世上任何的蛊,对张伯都是无用的,它们只会惧怕他。可是不能说啊,哎呀,忍住心里话好辛苦呢
她深吸了口气,把涌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又看向半开的房门,张伯正抱着一盆洗好的衣服走过去,她笑“不想留下的人,是怎么也留不下的。”她回头认真看着张婶,“忘了水蛊母吧。这秘密,我替你守着。”
说罢,她调皮地朝张婶挤了挤眼睛,又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因为我收了封口费的呀”
“你这孩子”张婶嗔怪道,旋即“噗嗤”一声笑了。
“你们还打算继续游走四方么”桃夭问。
“暂时不了。”张婶摇头,“老头说我们年岁大了,应该少些四海为家的日子了,我们来巫城已经五年了,觉得不错,打算继续住下去。”
“嗯嗯,安定下来挺好。”
腾根尾声
离开巫城的当天,张伯把他们送到了门口,对桃夭道“一路保重。”
“你也是啊。”桃夭故意拍了拍张伯的肚子,然后凑到他旁边耳语几句。
张伯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尴尬了数秒之后,他淡淡道“要留下来,总需要些理由的。”
是啊,在自己身体里留下一个“永远找不到”的蛊,你才能跟她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吧。
把一大袋干粮扔给磨牙背上,桃夭揣着一包银子高高兴兴地往巫城城门而去。最高兴的还不止这些,张伯真的把如何炼制“增蛊”的法子告诉给了她,这次绕路来巫城真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