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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清楠笑笑：“毕竟神像这种东西，换一个人坐在神龛上睡觉，再加上妆造这些，怎么着也能模仿出几分像吧——只不过样貌的区别而已。”青年穿着般若生的服饰，罗衣绸缎，层层叠叠的下摆参差垂下，衣带好像祥云，便是无风也似在翩飞。脸上神情生动，尽管妆容上眉毛收敛着，但桃花眼上挑，不笑时慈悲肃穆身如琉璃，笑时又灿若桃花眼似明镜。陈意生看着他，就好像般若生真的走下了困住他的那方神龛，踏上七情六欲的宝座。“黎老师果然是天生的演员。”陈意生将台本合上，“本来般若生这个角色，没有什么人试镜，我也不想将就，是准备将他这个副本从剧情中删掉的——所以说，黎老师，般若生这个角色注定就是属于你的，不管是从样貌来讲，还是从演技来讲。”般若生是被子民抛弃过的神明，要在绝望中演绎出神性的宠辱不惊，同时又带着愤恨，一不小心就会用力过度，太寡淡的话又会变成面瘫；样貌上又要雌雄莫辨，艳丽一些，这几个条件同时加上去，也难怪陈意生自己都想要放弃。那种深陷绝望后却要一面痛苦一面释然的情绪，要怎么演出来呢？黎清楠笑笑，重新闭上眼睛。——黑色迈巴赫停在横店门口，引来不少人注目，议论这又是哪家当红顶流，连保姆车都这么豪华。驾驶座门打开，下来一个眉清目秀西装革履的青年，带着金框眼镜，绕到后座，恭恭敬敬打开车门：“老板，我们到了。”迎接他的首先是一个奶白色的毛绒团子，扑到他怀里，嗷嗷摇尾巴。“小少爷看上去很高兴。”程放初狠狠吸了一口，顺便偷偷捋了一把三轮油光水滑的毛。“嗯。”后座的男人神情冷淡，下了车后从程放初手中接过三轮，“记住我跟你说的……”“好的老板，三轮小少爷想念夫人了，从在别墅里急得团团转，老板爱子心切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小少爷过来找夫人，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想要探班，因为老板日理万机，这是不得已之举。”程放初机械地背出刚刚在车上想了二十分钟的说辞。“很好。”祁庭煜颔首，抬手向前一挥，“冲。”“嗷！”三轮也非常配合地嚎叫。为了在剧组面前留下好印象，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像一个不速之客，祁庭煜提前通知了陈意生，但是让他先不要告诉黎清楠。陈意生正在看现场，没有时间出来迎接，于是找了个空闲的助理来带着二人进入片场。“黎先生演技很好，基本上都是一条过的，很少有ng，”提到黎清楠，助理毫不吝啬赞美，“连带着演对手戏的几个老师都很容易进入状态。”“夫人真是优秀。”程放初哐哐鼓掌。祁庭煜抱着三轮，唇角勾起。“现在已经演到决战的部分了，过去的话应该还没有拍完。”作为帮黎清楠对过戏的人，祁庭煜对般若生的剧本并不陌生，决战的部分，应该就是男女主为了不让般若生毁掉般若墟，自愿献祭生命让般若生重返神坛的桥段。到了片场，刚好就是最后一部分了。隋欣自从在废庙中见过一眼般若生，就冥冥之中感受到了神力，也是出于对这位神明的同情，在被困般若墟的这段日子里，她每天都会带着东西去神庙中，有时候是从废墟里挖出来的装饰品，有时候是自己的食物。她一边继续寻找来自神庙的力量，一边时常坐在蒲团上，吃东西，自言自语。长达数百年的黑暗中，般若生终于等到了他的最后一个不算信徒的信徒。为了接近这个小丫头，般若生化为人形，装作是墟中最后的辛存者，与隋欣和冯骏橦同行。然而随着力量的挖掘，般若生心中被掩埋的绝望和愤恨也破土而出，他的力量因为着最后一个信徒而重新觉醒，就在这时，地面上的救援队也发现了主角二人，前来营救。最后一个信徒也要离他而去了，般若生想挽留，主角二人自然不愿意，又因为救援队对般若墟的二次破坏，最终，般若生恨意达到顶峰，陷入黑化。“般若生，你睁眼看看吧，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东西可以留住你了吗？”隋欣上前一步，忍受着来自神明的强大威压，眉头紧蹙，“你不是最爱这个地方了吗？你耗费了那么多心血，就是为了守护住这里，可到头来，你又为什么要毁掉这里呢？”般若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愿意让她靠近，于是周围顿时狂风乍起，将神明的衣带卷入半空中，好像鎏金赤红的龙蛇在他身后狂舞，然而他的声音却依旧淡然而空灵：“神，无爱；般若墟为熔炉，众生皆蝼蚁。”我用尽所有神力，为了让悲戚的人展露笑颜，而后匍匐的人一跃而起，弃我而去——“丫头，你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要我睁眼看看呢？”镜头下，般若生的面容依旧无悲无喜，然而他闭上了眼睛，显然在压抑自己的情绪。隋欣被他这话问得哑口无言。是啊，她要从什么样的立场，来劝说一个被抛弃的神明，重新爱上他的子民呢？神性是禁锢他的东西，她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来劝说一个人摆脱禁锢呢？可是救援队几十条鲜活的生命在这里，般若墟外还有大量的城市居民，一旦这里被毁，波及的将是数十万条人命。“那，如果，我留下来呢？”隋欣忽地抬头，认真地看着般若生，一如她在荒庙中第一次看见般若生的神像那样，眼中熠熠生辉，“如果我留下，你是不是就可以放过那些人呢？”“你说得对，我没有立场来要求你做一个纯粹的神，但是我有权利做一个纯粹的信徒，不是吗？我可以永远留下来陪你，你有了信徒，是不是可以重新做回神仙？”“你不要命了吗！”救援队的担架上抬着早已受伤的冯骏橦，听见隋欣的话，他忍着疼痛起身，“他现在已经不是神仙了！你过去，只会被他吸收走所有的生命力——你会死的！你难道还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回心转移吗？”然而，隋欣却像没有听见他的话，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般若生，反复地问他：“般若生，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如果我留下来，能不能作为你不要毁掉这里的理由？”般若生冰冷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他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那样，轻轻歪过脑袋，似乎还有点不理解隋欣的话：“为什么？这个世界已经完全堕落了，连神明都不复存在了，如此一死了之，不好吗？”乱世之中，暴力、机械、科技同时存在，信仰如同般若墟一样崩塌，般若生不明白，这样的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你说的对。”隋欣颔首，而后又摇头，“但是就像几百年前的你一样，即便没有人再信仰你，可你还是守护住了般若墟，不是吗？我是你的信徒，理应和你做同样的事情，仅此而已。”隋欣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劝说住般若生，她舔了舔嘴唇，生怕对面的神明抬起手，瞬间让这里的文明毁于一旦。僵局之中，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冲进了片场。“汪！”“小少爷！”程放初看着祁庭煜空空如也的臂弯，朝着闪电一样窜出去找黎清楠的三轮徒劳地伸出手。“等一下！”陈意生却出手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工作人员，“让他们继续。”三轮摇着小尾巴，蹭蹭黎清楠光裸的脚踝，它只是一个小狗，完全不知道自己爸爸正在扮演一个快要让世界毁灭的大坏蛋。黎清楠瞳孔震了震，随后低下头，看着自己脚边的小白团子。“不要伤害它！”隋欣脱口而出。黎清楠，不，般若生瞬间收回神色，目光淡淡地从隋欣身上扫过，而后俯身，将手指轻轻点在三轮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