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这三大员发去密信,却都撞了软钉子,这三人态度都很一致,说接到过皇上的暗谕,要“稳妥行事”,如何行动,得看北面的状况。
汤右曾佟法海史贻直怒了,眼下朝廷不朝廷,反贼不反贼的局势,他们这种“正气浩然”的儒官再难忍受,将军总督提督不动,他们三大宪动!
可等汤右曾一调自己的抚标,才感觉事情远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年初青浦之战,李肆给了官兵死难者家眷抚恤,只是全都按月给,这个月恰好停了,说什么朝廷逼压,他们不可能再养着敌人。
这下麻烦了,不仅家眷都找上门来哭诉,其他兵都再没了拿起刀枪的心思,死了残了算谁的?汤右曾在抚标衙门压手下的官佐,自然是根本压不动。
汤右曾也想过搬出银子,布政使佟法海摊手,之前给李肆送贺礼,刚刚挖了个大坑,现在到哪里去找银子?这可不止是抚标的事,军标督标提标的兵,年初那抚恤银子,全是李肆许了的,现在他们要打破前任督抚和李肆的密约,那就得自己填这银子,这可是二三十万两……
“商人身上去找!”
史贻直毛了,聚起自己衙门里的亲兵差役,就要抓捕广州城里的商人。不仅是为筹军费,整个广东,凡是有点身家的商人,差不多都入了粤商总会,一个“通匪”的罪名安上去,人要拿,银子也要榨!
“这……是怎的回事!?”
带着亲兵差役一上街,史贻直楞了好一阵,才确认自己真是身处康熙五十四年的广州城,而不是顺治七年的广州城。
街道上不见行人,地面凌乱不堪,偶尔还能看到乱七八糟的血迹,不知道是哪里被点燃了,天空雾沉沉的。怪异的喧闹声凑成了背景,那像是被压抑得太久的发泄。
偶尔一个,偶尔一群,一看就是地痞无赖子,就在昔日繁华街面上厮闹着,抢东西,砸屋子,对史贻直这几百号兵丁视若无睹。
“这是……这是要反了么!?南海番禹两县的巡丁呢!?”
史贻直气得浑身发抖,一边招呼手下去抓拿这些地痞,一边恨恨地念叨着,可话出了口,脸色才骤然煞白,心中再是高呼一声,李肆你好恶毒!好无耻!将广州城里的巡丁尽皆拿住,往日压得地痞恶棍死死的,现在把手一松,就送给了他们一座混乱之城!这时候他们弹压广州乱象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功夫去解决青浦?
广州西门外,大批巡丁将西关守护得严严实实,不管是北面的英慈院还是南面的洋行码头,甚至西面的青浦货站入口区域,都还是一派熙熙攘攘的祥和景象,跟广州城里的情况截然相反。
这些巡丁是李肆按白城密约行事,从广州城里撤出来的,转到西关负责治安管控。城里还另有一半,可之前局势紧张,汤右曾等人对剩下的巡丁也心有防范,寻着各种理由,将不少巡丁吏目当作李肆的人压走,李肆索性依着断掉绿营兵抚恤银的路子,也断了广州城里巡丁的薪饷,那些巡丁自然再不愿上街劳作。昔日严密的治安大网松开,广州城就成了恶棍无赖的天堂。
“一进一退,怎么都被他捏着了要害,这不是谋算,根本就是势逼……”
眼见自己手下不仅无力再去抓捕商人,连广州城街面的局势都稳定不住,史贻直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被李肆的阳谋给算中了。
“管大人,不是要对付青浦,而是压住广州城的局势!”
广州将军府,佟法海求着管源忠。
“这就是年初广州城之乱的情形!我再要动兵,怕不是压住,而是整个广州都要炸起来!你们到底在搞什么?皇上交代的要务是先稳住广东,你们就这么按捺不住手脚!?”
管源忠叱喝着佟法海,他心中很是气愤,这帮家伙老是搞小动作,就跟那四阿哥一个德性!
广州城这般模样,不弹压也不行,可管源忠耸肩,他无能为力。军标在年初青浦之战伤得最重,抚恤银子也被断了,不可能指望他们出动。旗兵更不必说了,这时候派出去,不是弹压,而是乱上加乱。
“我发文调东莞镇标来吧,张文焕那没指望,他的整个提标,都被李肆的抚恤银子吊着。”
管源忠无奈地说着,杨琳那的督标也不能动,那可是广东绿营最后一道屏障。
“想要广州城安静,终究得某个人说话,他要广州乱,广州就能乱,他要广州静,自然就能静下来……”
汤右曾和史贻直都来了将军府,本是求管源忠出兵,也都知道了根底,满心沉冷,管源忠忽然这么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这人当然就是李肆。
“若是他在韶州败了,说什么都再没人听他的!”
史贻直恨恨说道。
厅外忽然一片喧闹,有人径直冲了进来,连管源忠都吓得打了个哆嗦,旗人自乱了么?
“大人!那李肆……”
冲进来的是军标中营参将王华,汗流如瀑,满脸的肉都拧到了一起似的。
“李肆如何了!?”
众人都立了起来,只觉呼吸无比沉重,就要揭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