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立沉默接过水囊,仰头喝了两口,盖好重新挂回腰间,看了眼郁郁寡欢的王病,说道:“坐了半天船,要不休息一会再走?不急。”
坐了半天船确实有些累,但是王病并不是因为这个才伤感。日正中天简直能把人烤干,王病摇摇头,转头道:“现在不走,太阳下山又不好赶路,晚上再休息吧。”
“喏。”王病抬手晃了晃,道:“不走我先走了啊。”
岑立笑了,伸手轻轻抓住王病如同蝶翼般宽袖,领着他继续往前走。
这个动作不免有些好笑,但岑立很受用,仿佛牵着一个懵懂的小孩回家。这个人一不注意就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岑立也怕,不抓牢了,怕他像缥缈虚幻的泡影被风一吹就走。
夜,建康宫内。
陈淮看完豫州刺史送过来的信,心里五味杂陈。
陛阶之下,王弘正在汇报侨州郡县制实施以来取得的成果,大部分因为刘格和崇延的毫无人性的压迫与疯狂的民族复仇下流亡的士族已经得到妥当的安排,甚至在王弘有序的组织下,人口剧增除加深南北士族矛盾外还开辟了更多土地,这些新开垦的土地作为北方流民的领地,取自原本的旧地名,就此成为侨民的新家园。
虽然土著士族对此颇有微词,但是相对于接受,反抗已经显得不那么聪明。陈淮有一支先帝留下的精锐部队,就算是崇延对上这支军队也要风声鹤唳,况且他们的领袖顾家已经表明态度加入梁朝廷,众人也只能在心里诽谤,跪在大殿里心猿意马了。
“丞相,王家子弟个个才学精湛,我想让你弟弟去豫州御敌,如何?”
没别人的时候,陈淮在王弘面前是不自称“朕”的。
豫州处于长江上游,和楚国接壤,让王家人去御敌,实际上就是把兵权变相地交给王家人,或者是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的王弘。
皇帝不集权,反而把兵权拱手相送,这让王弘有些无措。王弘也清楚,陈淮这个皇帝当得委屈,他不被南方士族所认可,也因为出身非正统的流言被北方士族诟病,他当这个皇帝,全是为了王弘想做张子房的理想抱负。
这是陈淮早就想做的事,他一旦认定就非做不可。王弘有些恍惚,过了一会才拜倒:“臣代愚弟谢陛下隆恩。”
陈淮低低笑了,他只是想给王弘多些筹码,让他不用在顾思全面前低声下气,不用再在南北士族之间委曲求全。
“那就说定了,我明天早朝向百官宣布。”陈淮堪堪压下想走下去扶起他的想法,眉毛微微皱起,“你最近…很忙吗?除了朝会,都不来找我……”
“我听尚书令说,你常带着旧吴的贵族在秦淮河边设宴,甚至跟顾思全学会了吴语……我知道这些都是拉拢他们的举措,但是你,能不能稍微来看我一眼……”不要留我在冰冷的宫殿,直到无法忍受思念摧残,再三诏你进宫才来。
陈淮越说越小声,他自己也知道这很孩子气,可是就是没法忍受。明明他为了王弘当这个皇帝,为什么还要看王弘跟别人亲近!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现在这样,还不如曾在琅琊郡,即便那时他只是个琅琊王,王弘也只是个无官无爵的普通人。
他把王弘的梦想也当成自己的梦想,不顾一切流言蜚语和明枪暗箭,做了乱世的皇帝,收拾旧山河,可是没人告诉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王弘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
“陛下,臣知罪。臣……会改的。”王弘昨夜和顾思全喝酒吐了一夜,为了防止出现世家大族侵占田亩的情况,他烈日底下时不时还到田地勘察,头还有些晕乎,连豫州形势如何都忘了问。
“我今天得了棵人参,是殄夷将军连同大捷战报一同从益州带回来的,等会给你送去。”黄门侍郎端着人参,奉到王弘面前,王弘谢过龙恩后,听陈淮继续道:“五万士兵驻守益州,我打算把抽调一半去支援豫州,汝南郡绝不可再丢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