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须皆白的老人家,一旦唠叨起来就刹不住车,一边埋怨着生意的不好做,一边感叹着命运对他的不公。年少失母,青年丧父,好不容易得一良妻,夫妻二人日子过得也算是和和美美,唯一遗憾的就是,两个人多年来一直无所出。
就在两个人心灰意冷,夫人也筹谋着给他娶妾的当口上,查出来了有孕,当时其夫人已经年近四十,拼死生下了这一子,便撒手人寰了。当时李云鹤已经四十有五了,处在不惑跟知天命的中间,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迷茫。
肩不能提,手不能担,一心只会读圣贤书的读书人,自然是不会看孩子的。不得已之下,纵使对着亡妻有着再多的不舍,李云鹤还是拜托了媒婆,尽快给自己找一门妻子,没什么过多的要求,只要是身体结实能干就行。
重金之下必有勇士,那媒婆果真又替李云鹤寻摸来一房良妻,是附近村里面的,乃是家中的长姐从小看顾着弟弟妹妹长大。管家理事上的一把好手,正适合急着给儿子找看护人的李云鹤。两下一拍即合,李云鹤很快就迎娶了第二房妻子,虽然他的年龄都足够给那个女子当爹了,但因着他是读书人,家里又有点薄产,给的聘礼又丰厚,那人家还欢天喜地的将女儿嫁了过来。
初初那两年,这姓周的乡下女人,是真心实意的将芝树照顾的很好,一个漂亮又听话的小男孩儿,哪有人会不喜欢呢?可是后面不知道在她面前撺掇,说着这继子总是没有亲子贴心,天长日久的这女人也起了别的心思。
“最毒妇人心啊!!”李云鹤说到伤心之处老泪纵横,谁能想到那曾经的乡下妇人,一旦狠心起来,就是亲手养大的孩子,也跟牲畜万物一样顺手卖给了过路的人贩子。李云鹤当时还不信,还是当初撺掇周氏生孩子的人,来他面前“好心”提醒,他才察觉出来这事里面的诸多不对,二话没说就将那狠毒的妇人撵回了家,听说回家没两天就上了吊。
罪魁祸首是死了,可儿子也回不来了,李云鹤心灰意冷,又是一年科举不中之后,他索性不再去考试,经营起书坊来着,盼望着有一天能够找回儿子来着。
那日王朗他们的进城的时候,正好碰见李云鹤在大街上,跟自己宗族中的几个人拉拉扯扯的,为得还是那间破书肆,蚊子虽小但也是块肉啊!他李云鹤没有儿子,将来着书肆可不就归了族里,有些人就动起了歪脑筋,想要将儿子过继给他,聪明的人实在是太多,不约而同的想到一块去了,在书肆门口见了面,眼睛一对上,就知道要干什么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打了起来,李云鹤出来劝架,刚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后来才听明白了原来是在算计他,瘦弱文人自然是不能跟人动手的,嘴里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
反而被人骂是不知好歹,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先朝李云鹤动的手。索性是不做不休,竟是下了狠手,抱着那番险恶心思,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幸好,幸好,儿子回来了。
芝树被拐离家的时候,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他清楚的记着自己家的地址,父母的样貌。一眼就认出来那个被人暴打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二话不说跳下了车。来了一个当场认亲,将那些宵小给撵走了,父子俩抱头痛哭。
“我能够找回儿子还是得多谢大人!小老头无以为报,我们父子俩在这儿给您磕头了。”父子俩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二话不说狠狠地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磕了好几个头。王朗自然是不能生受了这个礼,
“救命之恩,实在是无以为报。李云鹤示意着小丫鬟拿过来一个木盒子,珍重万分的捧过来,递到王朗的面前。
“此书乃是我这破烂书肆的镇店之宝,我偶然收来的古籍,听说大人爱书,实在是无以为报,还请大人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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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书肆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王朗听他话里的意思,那木匣子里面的东西竟如此珍贵,自然是不肯收的。
“再贵重的礼物也贵不过,恩公对犬子的恩情,那救命之恩岂是这身外之物可以比拟的。更何况。。。。。。”李云鹤说着说着,不知道为何叹了一口气。
“更何况若是恩公不肯收下这书的话!这书放在小老儿的手里,最后也只会变成废纸一堆。”
“何出此言?”王朗听他这话中丧气满满,明明刚才找回了儿子,这是喜事啊?
“我与经商一事上,实在是没什么天赋!这么多年,勉强维持下来,看着光鲜亮丽,其实内里早已亏空连连。今日找回了犬子,我也得为孩子考虑考虑,我预备将这个店面转让给别人,带着儿子回乡下生活,花费也少些。”
李云鹤这是找回了儿子之后,智商也跟着回来了,将书店转让出去,他并不觉得怎么遗憾,因为生意着实不好。
“倒不失为一条出路。”王朗倒也觉得他这想得不差,趁早抽身未必不是一个好主意。“我看这书你还是好好收着,将来留给你家小儿做传家宝也不错。”
“唉,若是他认字的话,我怎么也想不到要搬到乡下去。”李云鹤有点无奈,看向芝树的眼神除了深深的父爱之外,还有许多可惜遗憾。芝树倒是没感觉一般,只是随意夹着桌上的菜吃,脸上还是之前见王朗时的那副打扮。
不识字?这怎么可能?王朗心里觉得奇怪,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不识字呢?但他没有冒失的直接开口反驳道。
芝树悄悄地给王朗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揭穿,李云鹤继续自顾自的抒发着自己的郁闷之情,书肆家的少东家居然不识字,这生意确实没办法做下去了。也难怪这小老头起了返乡的念头,又要把自己珍贵的收藏送给别人,原来是因为知道自己后继无人了。
“先生,是否不解?”酒足饭饱之后,王朗自然是要打道回府,李云鹤心中实在是苦闷,后半响上一直不停地喝着闷酒,只把自己喝得如同烂泥一般。
“我是有些不解,你为何要对你父亲隐藏你读过书的事,这也非什么丑事?”王朗自然是不解其中深意,怎么会有人以读书识字为耻呢!
芝树惨然一笑,说出自己心中的不安。
“我父亲是抱了让我考取功名的念头,可我刚从那一摊子烂事烂人挣脱出来,若是真的如同父亲所愿上京赶考的话,怕有一天会与故人相遇,那实在是并非我愿,还不如去乡下做一个平平淡淡的乡舍翁呢!”
“唉,你何必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呢?”王朗听到他这么说,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船上的短暂相处,令他对这个孩子的品行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若是没有那档子事就好,这样的好少年,假以时日的话,必定会成为一代大家。
唉,若是没有那些子烂事就好了,只能说是世事难料!世事难料!
“先生莫要劝了,学生心意已定!学生在那烟花之地呆了那么久,早就看破了这世间的荣华富贵,说到底,最后不过都只是一抔黄土罢了,学生只不过是走了一条近路,率先跟这黄土打打交道。”
说完这话之后,他深深地朝王朗行了一礼,王朗对于他不止是救命之恩,对他的欣赏提拔之意溢余言表,也从来没因为他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就看轻他,这份恩情甚至胜过于救命之恩。
无须再说,王朗的心情,芝树明白,可终究还是要辜负。
“唉!”王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翻身上了马。芝树看来是心意已定,他再多说也无益,反而容易勾起他的伤心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