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宝宝,你不知道。”
“那年妈妈生你,你才这么大,”顾妈妈说,笑盈盈地比划了一番婴儿的大小,回头看她,眼眶微微泛了红,“一转眼,都是这么大一个姑娘了。”
“你这孩子打从在妈妈肚子里就粘着妈妈,预产期过了十天你也不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还叫妈妈肚皮上挨了一刀,你爸说,等你出来了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收拾你……可你瞧他,”顾妈妈笑着,笑着笑着,蓦然就笑出了泪来,“可你瞧瞧他,真生出来了,长大了,他宝贝得跟什么似得,哪里舍得收拾你啊。”
爸爸当然不舍得“收拾”她了。顾复之恩,顾小鱼心知肚明。
所以她不可想象有朝一日离开赖以为生的土壤她会是怎样一番境地。顾小鱼本能地拽紧了顾妈妈的手,她不想放,却只换来顾妈妈一声叹息,而后毫不留情的剥离。
顾妈妈一根根地掰开了她的手指。就像是一刀刀斩断了她的根脉一般。情况当然不会是她所想的那般,但顾小鱼心里却仍然不是滋味。
“……妈妈。”
顾妈妈并未答,换做顾爸爸终于开口,他一开口,愈发决绝:“出去吧。”
“啊?”顾小鱼一怔。
“出去吧,爸妈没办法护你一辈子。爸爸一直都没有保护好你,”他道。承认真相叫他平静的面色骤起波澜,顾爸爸舒了口气,没有哭,他从来不哭,眼里隐忍的酸楚却比泪如雨下的伤痛浓烈一百万倍。
顾小鱼默然。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爸妈的反常,却终于听懂他们要她出门的画外音——门外一定有什么等着她,顾小鱼确定,而那东西,爸妈期待她自己去面对。
顾小鱼没有再问,径自转了身。
手搭上大门把手的一霎,她一颗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回头看了最后一眼,两人却是不约而同地别过了脸,不再看她。
不知道那别过去的脸上会是一副怎样的神色,她心头却是下意识地一沉,不太好受。
手在推动沉重的大门,脑海里却重复上演着车子一路向南,爸妈操劳的身影隐匿在霓虹灯里,再也寻不着踪迹的一幕……如果早知长大成人就意味着终将展翅高飞,顾小鱼绝不会期待长大。可时至今日,她终究抵挡不住时光的魔力,终究一步步地往前迈了步,再也不能回头。
顾小鱼无法回头。
她再也无法去依赖一棵树,而要学着成为一棵树,叫泥土里萌发的种子们放心地依赖。尽管她也是真的不愿意从大树的荫蔽下脱身,她还想当一辈子萌发的种子,一辈子依赖爸妈。
十二点半的钟声如期而至。
“去吧。”顾爸爸催促道,“去吧宝宝,一直往前,不要回头。”
顾小鱼:“……恩。”
***
门外一定有什么等着她。顾小鱼屏住呼吸,猛地推开了大门。
门外却什么也没有——没有她料想中的江喻白,更没有余警官。本该空荡的大门前,只有若干辆汽车首尾相接,共同延伸出的一条三米来宽的路。
爸爸不叫她回头。顾小鱼不回头,沿着向前,走了不知多少步,直至转弯。
一转弯,眼前豁然开朗。冰冷的汽车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拥挤的人群。一条平整的红地毯从她脚下向前延伸,一直向前,直到消失在视野尽头,与两边若干张陌生的面孔融为一体。
顾小鱼愣了愣神。
她骤然出现,顷刻之间,寂寥的红毯路上人声鼎沸。铺天盖地的闪光灯打在她脸上,所有人都看着她,高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顾小鱼有点懵,心跳得有些急。却不由她多想,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前面响起。
“小鱼!顾小鱼!”唐小炮高声呼喊。她穿着一身与她相似的小礼服,站在红地毯上,翘首以待。
顾小鱼眼前一亮:“炮炮,这是在干什么呀……”
她知道门外一定有什么在等待着她,可到底会是什么,顾小鱼有一些了然,又有一些不可置信。周围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只有唐小炮她知根知底,可以放心地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