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珠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这间闺房还是之前的陈设,简简单单但又透着股女子闺房特有的精致,空气里的味道温柔干净,仿佛能感受到当初离别时鼻端飘过的头发。
她站起身,走到那张顾怀曾翻过许多夜账簿的书桌前,打开一个盒子,拿出了一张纸,放在了顾怀面前。
随着这些动作,如瀑的黑色秀发自肩头滑落,白色的裙摆在红木的桌前显得格外美丽,莫名让人想起冬日盛开在雪景里的红色梅花。
顾怀看着她漂亮的脸,紧抿若红线的唇,发现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飘移离散,也没有丝毫责怪怨恨,而是平静且专注,不由莫名地紧张起来。
他看了一眼那张宣纸,是一张和离文书,角落处李明珠已经写好的名字刺痛了他的眼。
李明珠坐在他面前,静静看着他,说道:“那天夜里,我说过我喜欢你。”
顾怀微怔,有些艰难地挤出一句:“我记得。”
“你离开之前,我说过会等你回来。”
“我也记得。”
李明珠微微抬头,漂亮的脸上格外倔强和骄傲:“你刚才说你也喜欢我。”
顾怀的视线从她的脸缓缓落下,落到肩膀,落到有些绷紧的身子,落到她的白裙。
他抬起头重新看着她的脸,看着她微微颤动的修长睫毛,认真说道:“是的。”
“但比喜欢她少。”
“喜欢这种事情怎么能拿来比?”
她低下头,大概是有些难过:“那为什么我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很多画面在脑海里掠过,某些情绪在心中起落,顾怀有些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昨夜的辗转反侧里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以为说些话便能为这件事画上个句号,然而现在看来实在是有些自欺欺人。
所谓做选择便意味着要完全放弃另一个人以及有可能和她一起度过的人生,当初走进苏州城就为了能混口饭吃的那些话还历历在目,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清冷明亮的女子原来已经和他有了这么深的纠葛。
他垂下眼帘,看着那份和离文书沉默不语。
李明珠也缓缓低头,看着裙摆前的鞋尖,声音细微:“我觉得这样会好一点,如果你这次回来还是要走,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去京城,你不再是赘婿,我也不是商贾人家的家主,你可以重新娶我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顾怀身子微僵,没有想到眼前的女子会做到这一步。
也许她也度过了许多难以入眠的夜晚,做过了很多心理挣扎,一边想念着远方的某个人一边做出了某些会影响一生的决定,来自另一个时代的顾怀以为喜欢只是好感只是某些事情的前提,然而对于这个女子来说,喜欢便意味着一切。
像飞蛾扑火一样赌一把会不会燃尽自己的告白。
他看向窗外,莹白的雪花从天而降,缓缓落到大地上,远处传来几声惊喜的呼喊,原本有些昏暗的世界慢慢明亮起来。
下雪了。
李明珠坐在窗畔,久违地像是个当年的小女孩一样看着庭院慢慢被雪花覆盖,视线落在一朵盛开的梅花上,回不过神来。
在顾怀有些狼狈地逃离这间闺房之后,她已经孤独地坐了许久。
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当初第一眼看到那个书生的场景,想到了自己一开始还把他当成老实木讷的读书人,想到了自己卧病在床时挺身而出的名义上的李府姑爷,想到了午夜醒过来时在她闺房里忙碌的背影,也想到了那天离别时那个浅浅的拥抱。
如果把懂事之后将李家扛在肩上吃力前行的过程比作昏沉的阴天,那个书生大概就是刺破云层的一道光--虽然已经很难仔细地回想起来这个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但当再次看到他的脸,看到那袭儒衫和那只发簪,她就会感觉到逐渐加快的心跳。
有时候她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因为他站在自己身前扛住了那场风波,还有现在仍流传在苏州城街头巷尾的诗词,这些美好的闪光点才产生了喜欢,然而当摒弃开这些,只是去想象他的身影和笑容,就会感觉到心安,如果这还不算喜欢,那什么才是呢?
其实她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那个小侍女对他的重要性,所以她才会偶尔去和那个小侍女聊天,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那真的只是个很普通的小侍女。
但莫名就想到了那次顾怀被歹人绑走时小侍女身上挂着刀弓到处寻觅的模样,想到了看见他们在一起的模样,她可以很轻易地确定这两个人真的走了很远,远到已经是单独的世界,对于其他人来说,很难在那个世界里留下自己的影子。
或许是命运安排那个书生在遇见自己之前,先遇见她。
她也想过礼貌地退出他们的世界,收起柴门前轻敲的手,远远地看一眼不去打扰,但每次一这么想,就会觉得难过到呼吸都止不住发闷的胸口。
她并不因为顾怀向自己说了实话而愤怒或者失落,或者说这样才是他--并没有因为仕途而改变,诚实且坦然,在他看来,无论是侍女还是商贾家的女子,都是平等的。
他尊重她,所以没有想过鱼与熊掌兼得;他喜欢她,所以才想给这件事画上句号不耽误她的人生。
但她觉得喜欢是不够的。
感情这种事,不能用商场上的权衡利弊去计算,也不必为了一时的输赢而放弃,既然喜欢还不够,那就让喜欢再多一点。
她看着顾怀没有带走的和离文书,看着上面自己的名字,还有旁边的空白,这样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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