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翻过了半山,她的心中才有了一点安全感。找到一个树洞,她钻了进去,蜷缩在里面,闭上了眼。这一日受到的刺激太大,本着一种逃避的鸵鸟心态,她竟一下子就睡着了,就这样子过了一夜。天亮后,她仍然惊魂未定,用陈旧披肩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将脸与头发都藏在破布里,本着想进城探探情况的想法,混在一堆对新军入驻毫不知情的商客中间,渐渐走近爱琳城。城门口已经戒严,数百名骷髅卫兵穿着铮亮的铁甲,手持刀剑,正在严格盘查。那十几个商客惊见骷髅模样,吓得面容失色,惊呼出声,连忙往回走,骷髅们却立刻持刀将他们拦住。见势不妙,借着混乱,她从商客马车底部钻入,从另一边钻出,悄悄地溜走。虽然狼狈至极,但好歹逃了出来。她不可能再回去了,只能另寻出路。连滚带爬,穿过一片高高的草丛,又绕过两条山路,一路跑得气喘吁吁,却怎么也不敢停下来。此时艳阳高照,知了在树上不停地叫,她浑身是汗,额头的汗更如雨珠子一样往下落,全身热得像发烧。远远看见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河,她踉跄着奔了过去,扯掉披肩,扑在河边洗脸、喝水,好一会儿才舒服了下来。通过倒映在清澈冰凉的河水里的样子,她看到了自己蓬头乱发,便连忙梳理乱发。刚梳完一条辫子,流动的清澈水波突然倒映出了另一道黑色人影。惊恐地回过头,一柄森冷的利剑已抵住了她的脖子。顺着这柄利剑朝上看,一道颀长高瘦的黑色连衣长帽男子正冷冷地看着她,手中的利剑泛着可怕的寒光。长长黑色连帽下的一双棕色眼睛,透着彻骨的寒冷。“说,你是谁?”声音沙哑而凌厉,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我……我是难民……”她猛地想到了这个借口。他冷哼一声,微微用力,将剑尖深入她的脖子一厘米,鲜血溢了出来,顺着脖子往下流到锁骨。忍着钻心的痛,她呻吟道:“真的是难民……”“那你刚刚跑什么?”“我……我怕骷髅。”他再次冷哼一声,正欲将长剑再次刺入她的脖子,她尖叫起来,“我说,我说,我是一个流浪汉,刚刚从一个部落逃出来的……”她的右手则缓缓握住了一块尖锐的石子。“然后四处流浪……”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哭叫道,“我一个女人我还能怎么办呢?看到那么多骷髅……”说得迟,那时快,右手石头狠狠掷向他的眼睛,重重击中,他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惨叫。她迅速看了眼右手,来不及讶异自己怎么有这么好的身手,抬腿便逃。身边的景物飞快地移动,耳边的风呼呼灌响,她飞快地往前跑着,慌不择路,两只脚拼命地移动着,用尽了全力。可她还是听到了一声凌厉的剑风由远及近地迅速接近。来不及多想,拾起脚前的一根粗壮树枝,左右挥两下,狠狠地击挡了回去。嗤的一声响--粗壮树枝被利剑突然截成了两段,但对方同时也被惊住了。她再次不可思议看向自己的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拥有女王的剑术?她当时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保护自己,却没想到一下子使出了女王的剑术。艳阳依旧高照,知了仍在树上不停叫着,河水仍然潺潺流动,但一切都与刚才不一样了。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或许是空气里的风,或许是天上飞翔的鸟,或许是此刻对面那个黑色长衣连帽男人眼中不敢置信的神情。炎热的夏风从他们中间流过,带着犀利,带着一触即发的某种危机。流动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你到底是谁?”黑色连帽下那双棕色眼睛锐利而危险。她冷笑了下,缓缓地回答:“不知道。”“哦?”他的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地,“那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如何?”她冷冷盯视他,并不说话。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令她骤然变色。“米心美--如何?”她的眼睛徒然睁大,全身一震,不敢相信地看向这个连衣长帽男人。他猛地扯下了长长的黑色连衣长帽,露出了一袭黑色劲装和高高的黑靴,还有束在脑后的棕红色长发,与略带沧桑的清俊五官。记忆仿佛刹那复活,昔日梦境里所有的一切全都涌入脑中。他曾出现在关于女王的梦境里,整张脸是那样鲜活,那样清晰。她当然能认出他。可她仍然不敢相信地,指着他,“你……你怎么可能认识我?”她认识他还情有可原。可他怎么可能认出她?他们素未谋面,从未有过交集,不存在一丝一毫认出的可能性。他--便是薇安女王昔日的教剑老师,森暗之国的练剑奇术烈烈炎风拂过,带着几分躁热与炙烈。她怀疑地看着他,思忖了一会儿才道:“真的假的?你的条件?”她对方友恒这个曾夺得王位的摄影师有些敬而远之,这是一个攻于心计,心狠手辣,还有点不择手段的男人。“当然是有条件的。”他貌似漫不经心地道,“但到了时间我才会告诉你。”“那我不学了。”“学不学随你,但别怪我没提醒你,如今可不是三年前的那片大陆,部落、王城之间的暗战不断,实力稍强一点的王国不断远征,吞并部落、王城,战火连连,寻常男子都难以生存,何况你一个弱女子了。”“不用你操心,弱女子也有弱女子的生存之道。”“好,有志气。”方友恒转身便走,压根没再进行任何劝说,很快便消失在不远处的树林中。她感觉自己拒绝了一个很好的提升机会,或者说,逆袭机会。她本有机会证明自己也是有能耐的,即使没有女王的美貌与剑术,也能够成为绝代剑手或者能让别人刮目相看的女能人什么的。可是她不想让自己受到太多的束缚,更不愿自己在夜半时分想起与他的交换条件而惶惶难以入睡。她或许会永远平凡,或许会永无出头之日,但至少她能每一天都过得很轻松,哪怕只是心态上的轻松也好。说白了,她这种人就是傻。但她自己并不介意,傻就傻吧。午夜,她正躲在离黑城堡不远的一个石洞酣睡,忽然被一个重重巴掌拍醒,全身一震,几乎是从草堆上跳起来,“谁?”“起来!”一道沉稳至极的浑厚男子声音飘入她的耳际。黑暗里,她怀疑地问道:“方友恒?”“是。出来。”她猫着身出了石洞,一不留神,脑袋撞在了洞口,抚着头,痛呼骂咧,“方友恒,你深更半夜不睡觉,找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