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渊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道:“现在户部的事都是你代周伯父处理吧?”
周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头:“是啊,父亲身体不便,我就暂代了,户部的事务才接过来不到半年,好多事还不清楚,做得磕磕绊绊的。”
他的脸上有着不好意思的薄红,就像是喝得微醺的酒客,满脸都是小夫子的干净单纯。
但唐渊的话里却都是尖锐:“不对吧。”
“怎么了不对了?我确实是半年前才开始接触户部事务的,这点户部都有记载。”
“如果说杨详跟我说这话,我信。但是,你?”唐渊笑了一声,“你并不是半年前才开始接触户部的,早在一年前你就已经开始插手户部了吧。”
周福的脸色越来越红了,最初还嗫嚅着想为自己分辨两句,在唐渊的眼神逼视下,还是笑了一声,站起来将桌上的纸笔一推:“说得没错,不过唐兄久在江湖,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总不能真是天上下凡的神算子,把世间这些事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吧?”
唐渊看着周福,他的脸上薄红未退,浑身上下确实洋溢着京中女子都喜欢的书卷气息,但是却不再是儿时那个跟在他身后要糖的小孩子了。唐渊第一次这么深地感受到时间流逝之快,不但能将当年年富力强的皇帝磋磨成老人,也将那个单纯的孩子带成了现在的野心家。
“云来客栈里的火·药是你主运的吧?”
周福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是我。”
“私养亲兵是大罪。”
周福笑了,唐渊第一次看到原来周福笑起来眉目之间的戾气如此明显,他说:“只有袁大哥那样的才叫私兵,我奉皇上的命令驯养亲卫可不叫私养亲兵。”
“那八风山庄的火·药和刀影卫呢?”
“是我调过去的,用的就是云来客栈里的,刘恽可真是个傻的,很好利用,怪不得当时被唐兄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为什么这么做?”
周福闻言耸了耸肩膀:“不为什么,皇上下旨,我不过奉旨而为罢了。”
“你明知道官制火·药威力有多大的,那么多□□足够把八风山庄山头铲平,如果不是因为武林大会上都是些武林豪侠,你这一手就会坑杀无数人。”
“皇上需要的就是这个,为什么天下一定要分武林和朝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什么你们武林人士会点武功就能逃出王法范围内了?”
“所以你就助纣为虐?”
“我说过,我奉旨而行,不过是几条人命罢了,只要能够完成皇命,我可以接受任何牺牲。唐兄,你们都有自己的追求,我是愚钝,比不上你们,但是我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凭什么不能走上朝堂?我也有自己的追求啊。”
唐渊长出一口气,终于站起来,敲了敲桌子:“所以我现在请你帮任何忙,你都不会再帮了,对吗?”
“我们之间的情谊还是在的,唐兄你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
“我要你户部撤掉边关粮草的关卡,尽全力解决固北城之困。”
“固北城之困自有朝廷派兵驰援,户部只能保证粮草按时按量供应,其他的,我也没办法插手。”周福这么说,言下之意就是这件事是由皇帝直接管控的,他只是执行者没办法插手太多。
唐渊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转头离开之前,他说:“周福,你知道我在江湖上的名号叫苦道人吧。那苦道人今天就送你一卦,你就算踏上朝堂也不是千古贤相的料。你熟读圣贤书,除了为人臣子的本分亦应该知道君为舟民为水。”
说罢,他转身离去,没有走正门,而是一翻身上了周府的房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从小就串门玩的府邸,从此之后应该不会再来了。他的声音还在空中回荡着:“卦钱就不问你要了,往后你若是位极人臣,记得我这句话就行了。”
“苦道人都进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出来啊?”守在周府门口的几个人等得不耐烦了,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像生怕惊动了院子里的唐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