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主任明里暗里都提过,只要项以城能顺利通过主治医师的考试就会把他调回心胸外科,让他做自己想做的工作。
而林希,《冬日》的拍摄结束后,他也回归到了原本两点一线的简单生活里。大部分的时候他都窝在家里写稿子,经过几番折腾后,夏晓暖终于认清了林希不愿和外人有太多的接触,两人相互妥协,约法三章。
所有的采访和活动都尽可能地以书面形式或通过网络进行,包括与粉丝互动,夏晓暖会提前把控好流量和环节,避免突发状况。但林希必须保证配合雨林文化的宣传,不会再在活动中途消失,一些必须露面的场合也要尽力配合,当然,夏晓暖会努力减少这些场合。
林希答应了下来,不过能不能做到,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底,只打算船到桥头自然直。
天气渐渐转热,当夏天悄然而至的时候,林希不可思议地发现,一整个春天,抑郁症都没到访。他飘乎乎地不敢相信,然而日渐圆润的身材十分残酷地提醒着他,他确实很久都没有过那种连起床都没有力气的感觉了。
林希感到高兴,或者说,他觉得自己应该感到高兴,但事实上——不安好像更多一些。
就像一个跟你约好了放学后决定的敌人在你按约定的时间到约定的地点等待时,他却不见了踪影,你难免会怀疑他是不是正在暗处蓄力,准备等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你一麻袋和一顿乱棍。
陈子丰试图让他相信,这是件好事,但林希并不觉得自己在吃糖,反而很有可能正在吞砒霜。
他和陈子丰之前提过的那位抑郁症患者见了面,在精神科的沙龙里——走廊尽头的一个小房间,里面有舒适柔软的沙发,美味的咖啡和喷喷香的空气清新剂。
陈子丰说这是病人需要独处时使用的空间,不过在林希看来,这个充斥着艳丽拼接色的房间只不过是精神科的“儿童游乐园”,提供给精神有问题的巨型儿童。
那位患者是一个14岁的小男孩。
林希很难判断他正处在抑郁症的发作期还是处在一个相对“正常”的阶段,他情绪不高涨,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玩着手机,陈子丰向他介绍林希的时候,他也只发出了一些类似恩和哦的单音节,不过,他也没没表现出特别的低落——起码他在玩手机。
林希更倾向于这种冷淡的反应是他的性格所致。
陈子丰觉得自己在场可能会像平时的咨询一样拘谨,便将空间单独留给他们。林希不知道该怎么挑起话题,但他确实想要帮助这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男生,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片刻,最终还是那男孩打破了寂静。
“听陈医生说你和我一样?”他问道,语气带着疏远的冰冷。
“我的病情和你一样。”林希纠正道,“而且我没有不配合治疗。”
那男孩嗤笑一声,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轻蔑,“但你没有痊愈,你永远都不会,就和我一样。”他终于放下了手机,冷冰冰的视线直直地盯着林希,“别人的配合或许还能有成果,但我们的努力从一开始就没有意义。”
林希不能认同,“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作抑郁症了。”
“多长?”男孩讶异地瞪了瞪眼睛。
林希从中读出欣喜和隐隐的渴望,“一整个春天。”他说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男孩眼里的期望变成了赤裸的嘲讽,这让林希很不舒服,像是在否定他迄今为止做过的所有努力,又像是再揭开他有多么、多么的虚伪。
林希忽然觉得陈子丰这个互助提议实在是差劲透了。他们就像是两把尖锐的刀子相互往对方不致命却足够疼痛的地方刺。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