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严玉阙皱着眉头,一把将琉琦推开。
琉琦退了两步,收起脸上那妩媚诱惑的表情,前后只不过一瞬,便就换了个人似的,「既然大人如此绝情,那在下只好再告诉大人一件事……三年前我联合胡大夫和你府里的小厮用药物让你在性事上萎靡不振,其实……那个伤了大人的花娘也是在下安排的。」
严玉阙只觉头顶一声轰鸣,顿时红了眼睛,就要扑上去用手去掐琉琦的颈脖,谁想琉琦身子一转,轻巧躲了过去,站在一旁气定神闲地整了整衣衫。
「在下就说了,大人的脾气若是不改掉,很容易让人牵着鼻子走。」视线扫过来,那眸底的寒光,让严玉阙暗暗一凛,琉琦续道:「如果大人要问为什么的话,原因很简单,大人和大人的手下当年如此羞辱在下,将在下贬如一钱不值的畜生,又毁了在下的容貌,在下自然是要一一向大人讨还,故而在下才会卖身于连玉楼,甘愿做他的家奴,然后潜心蛰伏,布下这个局,等着大人一步步走进来……在下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看一看大人如今震惊不已、难以置信,各种懊恼、羞愧、愤怒交织在一起的表情,而大人……确实没有让在下失望。」
严玉阙以为他说完了,没想到琉琦露出还忘了一件重要事情的的表情,「啊,对了,还有几件事情在下也要告诉大人,当初大人问我为什么会认识倚翠苑的素心姑娘,因为教导舞艺的师傅也是天香阁的人,而当初在这里烧毁的那匹布料上的错误,其实我也一早就知道,或者说,也是我一早就安排好的,只不过那场苦肉计稍微疼了一些……」
所有的事情便就有了一个完整的来龙去脉。
五年前严玉阙为了得到连玉楼手里的锦绣河山缂丝画,囚禁了一直服侍连玉楼的小倌,其中一个偷走了自己一直挂在腰间的家传玉佩逃了,后来投河自尽,差一点让自己被当做杀人凶手,而另一个死活问不出什么线索,不过却用他换到了自己想要的那幅东西,只不过最后那幅东西还是毁了。
而当时这个用缂丝画换回去的小倌,就是眼前这个琉琦,因为当时自己羞辱过他,又严刑逼供,还毁了他的容貌,以致他怀恨在心,便投身向连玉楼以期等到报复自己的时机。
三年前他安排花娘在欢好的时候假意突发疯癫伤了自己的要害,后又串谋大夫和府上的小厮在药里动手脚,让自己一直在性事上萎靡不振,而另一边,他自己以挑花工的身份进到绫锦院里来,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
至于他为什么要相隔这么久才动手,恐怕就是为了等自己的容貌发生变化,那一年的时候他才十五、六。小倌都会服一些药物,让肤质细腻、汗毛细软,体貌上更接近于女子,而之后他逐渐成长,来到绫锦院的时候已经是成年男子的模样,又将脸上的伤害遮掩了,故而自己始终没有认出他来。
也许先前始终没有更好的接近自己的机会,而这次的霓裳羽衣恰恰让他有了布下棋局的机会。
严玉阙真的很难想象,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刘琦……
不对,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刘琦只是他扮演的一个角色,为了报复自己,竟然花了这么多时间,甚至不惜屈于人下,就是为了让自己相信他对自己的恋慕,继而、沉溺于和他的性事。
那个深夜还在挑花绷子前编结花本的人,那个对自己说不想用卑鄙的手段只想用自己的技艺还原霓裳羽衣的人,以及那个为了一个纹样,不惜被火烫伤也要将布料抢出来的人……
太多太多,温和亲切的,柔软温顺的,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每一个形象,原来都是假的!
「那时候小人不过一个小小的织工,所在的织坊接了严家的一笔单子,大人正好来巡视,看到小人编结的花本,还称赞了小人一番,说是让小人好好做,以后到京城绫锦院来找您,您这里就需要小人这样的挑花工……但是要进绫锦院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大人身份显贵,自然不会记得的,但小人当时正随波逐流,只当自己一辈子要在那个织坊碌碌无为,每日伴着织机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因为得了大人的这番话才想要更加努力,因而也发现了自己在编结花本上的技艺……大人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对于小人却犹如再造之恩,故而小人才会千方百计来到大人身边,想要将自己,以及自己这一手的技艺通通奉献给大人……」
「完成了霓裳羽衣之后,大人和徐柔小姐的婚事也就近了吧……大人成婚之后,一定会是个体贴的相公,会是徐大人的好女婿,生活严谨、作风端正,决计不会做出对不起徐柔小姐的事情……如果小人想要亲近大人想要自己一个人占有大人,也就只有现在了……所以小人才会不计一切……」
他原道连五心机深重,布下那样的局让自己陷进去,却没想到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心机深重,一局套着一局,一环又套着一环,故事编得比那戏台上唱的还要精彩,而自己竟然还在想着,要怎样才能将这个人从连五手里夺回来……
实在可笑!
恐怕他说那些奉承赞美的话,对自己衷心表白的时候,心里满载的其实都是对自己的鄙夷;恐怕他在床榻上柔媚诱惑耍尽花样和自己翻雨覆雨之时,心里早已勾画着千百种报复自己的方法……
严玉阙也大约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时常在他眼底看到某种期盼与渴望,仅仅只是一闪而过却又马上消失不见,那个不是乞求着自己的爱恋,是因为他正期望着自己一脚一脚往他布好的棋局走来,一点一点踏进他布好的陷阱里,因为太过渴望了,一时难以掩饰才流露出来,之后在自己身边待久了,藏事的本事娴熟了,这才越来越少流露出来。
严玉阙不甘在此示弱,重整了下气势,冷笑道:「不管你的目的如何,我不得不承认你花了这么多年布这样一个局确实费尽苦心,只可惜到最后就算已经离开了天香阁,你做的依然是小倌的低贱事,你以为让我突然明白自己会对男子生情,和男子做这种事情就会觉得羞愧万分吗?错!大错特错!这只会让我更加清楚知道……连玉楼身边的,只不过都是一些低贱龌龊的人,就算穿得再光鲜,也摆脱不了过去的生活!」
这话似乎戳中了琉琦心里的软肋,他睑色变了变,但强作镇定,「确实诚如大人所言,在下到头来也不过做着张开双脚服侍人的活,不过既然大人知道自己身上并无病症,也知道了那个花娘是在下故意这么安排,不如回去试一试,对着其他女子是否也能恢复到昔日的雄风?」
严玉阙看出了他笑容里潜藏的暧昧不明的东西,本要再说什么,但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只觉得心里和脑袋里面都很乱,不欲再说什么,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总觉得多待一刻都会让自己浑身不自在,但临走还是撂下了一句狠话,「你今日敢对我这么做,就不要怪我比当年更不留情面。」说罢便走到门口开下门来。
严安正耳朵贴着门板尽力要听里面发生了什么事,门突然打开,让他没能稳住一个趔趄差点撞在严玉阙身上,见严玉阙怒气冲冲出来,不知道两人到底说了什么能把他们家爷惹得脸都青了,但开门走出来的只有严玉阙却不见刘先生,于是看看严玉阙,又看看那扇门,「爷,那先生……?」
严玉阙怒道,「他不是什么先生!」也没再说下去,「蹬蹬蹬」地下了楼去,脚步声大的似乎要将楼板踩穿了。
严安左右为难,脸都皱了起来,见他们家爷迳直走远了,这才追了上去。
房里的琉琦听到严玉阙的脚步声渐渐走远,那强撑着萦绕全身的气势一泄,接着有些失力地往椅子上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