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李安成神不知鬼不觉地亲上去的时候,付阿蛮也懵了。他没想到,那跟冰山似的小安子真的会亲他。就在李安成脸红地要退开的时候,付小侯爷疯魔了,饿狼扑羊地把理郡王给放倒了。两个人在田里滚了好几圈,亲得天昏地暗,就像是彼此都爱惨了对方一扬。付阿蛮同李安成一起熬过两个冬天。这两年是李安成可以说是度过最长的日子,付小侯爷趁着这一段时日,快马加鞭地把李安成那颗心外头的冰层给化了。一日夜晚,外头刮着雪,付小侯爷伺机摸到李安成的床上,接着便老老实实地躺了三日。等到开春,这田里的苗子也没长出多少,这乡里却又有不少人抬到山头那里埋了。李安成现在常常去乡里走动,用的是付阿蛮的江湖方法──易容。他现在放下了架子,深入地去体验民情,才知道这大顺江山在这短短的时日里,已经千疮百孔。如今朝上有那顾氏一族当道,现在北地东土都有难民,日子竟是一年比一年难过。李安成走过街市,便见那一家家带着幼子幼女贱卖,男孩儿十吊钱,女孩儿只要两吊,现在猪肉一斤得三吊钱。百吊钱才能换的一贯,十贯再换一两。这世道,居然是如此败坏了。听阿蛮说,南方那里也乱了,居然有人开始吃起娃儿。这两年,付小侯爷悄悄把在京里的行当收拾了,就算付继光不说,李安成也知道,那顾家当道,头一个要对付的肯定是付侯府。付阿蛮从来不在他买面前说这些事儿,就是不愿意让他心烦。付阿蛮不愿理朝堂的事儿,他现在已经把小安子给拐到手了,人生愿望已经满足了个大半儿,没有什麽可图的了。上都那里不晓得是不是真当李安成死了,总之没派人再看着他,也许是认为李安成再也做不得乱,便也随之去了。这日李安成回来,付小侯爷正在後院那里摆弄树苗。这些年月他把这小破房子给收拾成了一个温暖的地方,这阵子他突然想起了那龙神托胎的故事,在床上叫着李安成桃花仙儿,这天又琢磨着在屋子两边种出几排桃花树来。李安成笑着看他忙,付阿蛮弄得满头大汗,李安成也不嫌弃他,撩起袖子为他擦汗。“小爷要把这山全种满了,给你种出个桃花乡来!”付阿蛮昨晚就开始放话,今天便努力地付诸行动。他就是这样,打定要做什麽,就一定去做。就像当年,他见了李安成,便说一定要跟李安成在一块儿。李安成曾经以为那是他的劫难,如今想来,倒是成了他的後福了。付小侯爷自个儿忙,李安成无事,便自去取了笔墨,拿了个扇,开始作画。阿蛮生辰快到了,他总想不到要送这小冤家什麽。李安成过去总爱松竹,他觉得桃花娇俏,不足风骨。如今多亏了付阿蛮天天在他耳边念叨,他居然也觉得那桃花可爱起来──他想,小阿蛮才是那真真正正的桃花仙子,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桃花香气,拢在怀里那是软软的,惹人疼爱。付小侯爷生辰那里,他在家里摆了小桌子,多做了几道菜,跟李安成一块儿。李安成如今也是个懂下厨的,他现在没了过去的那分精贵,倒是活得越发像个人。他同付小爷已经没有秘密,他告诉他过往的事儿,告诉付阿蛮他的痛──他其实不想跟皇兄争,也没这麽想过,但是父皇要把皇位给他,他还来不及拒绝,母後便夥同皇兄架空他的势力。他那时还年幼,只觉得亲人都背叛了他,让他一时间恨起了周围所有的人。付小侯爷却有其他的解读,他说:你那时不过几岁,天顺帝那老头就是个糊涂鬼,我老爹都不耐他。我告你,你那啥龙神托胎保不定还是你老爹自编自演的,别人不清楚,你娘跟你哥心里明白着呢。小安子,且不说你当时年幼做了皇帝,若是这大权落到旁人手里,可有你受的。你皇兄虽然也不是什麽好鸟,但是你娘是为你好呢──我跟你说,做爹娘的,不过是要孩子过得好,何必去搅那天下最苦逼的事儿来做,人嘛,就要快快乐乐的活,我小姑姑是要你开开心心活一辈子呢。李安成以前觉得万分委屈的事情,从付小侯爷嘴里说出来,好像也不再如此令人心痛。他甚至觉得,母後是真的爱他的。还有,母後过去也很喜欢这小阿蛮,老让他们俩凑一块儿玩,也许当时母後不阻拦皇兄,也是有她的道理也说不定……李安成想到此处,蓦然就落了泪,吓得付阿蛮赶紧抱着他,哄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得挨着他,守着他。李安成哭过了,突然就轻松了。他过去总拿这事压着自己,现在豁然开朗。两人用了酒,滚到床上之际,李安成想起来,把床底柜子的桃花扇取出来──他现在跟付小爷一个样,东西喜欢藏床底。付阿蛮看着那扇子,实在爱得不成,但是却又想到了什麽,拧眉说:臭小安,送扇子多不吉利啊,扇扇扇,不是让咱俩一拍两散嘛!李安成闻言也心惊,他赶紧把小阿蛮抱了,亲他摸他,只说这桃花扇还是不要了。付阿蛮却又笑了,赶紧把这扇给收了,转身坐到李安成身上,道:你东西都送我了就不许送回去。那是我的,你也是我的!然而,他俩如何也想不到,今夜的话,居然一语成谶。过了五月,大顺朝彻底乱了。表面上看不出什麽,但是李安成却收到了一个传书,落笔的居然是他皇兄本人。原来,那顾氏贼子居然占住了上都皇城,将万岁爷给囚住,称说万岁爷龙体有恙,干涉朝政,这样已经过了三月有余。想来那龙神托胎并非天顺帝自导自演,万岁爷被困在宫中宗堂,成天对着父皇母後牌位,一日蓦然想起了龙神之言──天顺帝之所以非要将皇位传给幼子,只因那龙神曾言,他历劫凡尘,肩得乃是帝王之责,来日要统一这江山帝国。这句话,被丰顺帝和付太後抹去了。丰顺帝是内心不服,付太後是爱子心切。如今,丰顺帝身陷囹圄,恍惚之中想起了这龙神之言,便悔不当初。想来自大顺朝交到他手中,竟是一日日地败了,再也不复往日的昌盛繁荣。他丰顺帝便冒死做了这血书一封,让亲信拼死都要交到幼弟手里。李安成将那封血书看了又看,静了足有一日。付阿蛮不理他,只在他的小院子,忙忙碌碌地种桃花。夜里,李安成在床上翻身抱住阿蛮,说:“阿蛮,我们逃罢。”虽然皇兄将重任托付於他,但是却也说了万事不得强求,只是愧於这幼弟,嘱他小心那顾氏爪牙。若是他走了,皇兄也不会怪他,就当他们兄弟两清了罢。付阿蛮却不说话,只是回头来看着李安成。初时,李安成瘦得宛若皮包骨,那模样哪里看得出过往那天人风骨,如今好容易养起来了,那面目便圆润起来,竟是比当王爷时还要俊美几分。付阿蛮猛地抱住李安成,咬住他的肩。李安成吃痛,却不推开他。他如今常常想起那日一掌将阿蛮打伤,如今阿蛮还时常咳嗽犯疾,李安成每每想到此处,都恨不得剁了自己的双手。“傻小安,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付小侯爷笑了,将李安成一推,拉着他坐起来,拍拍他道:“如今你皇兄遇难,你大顺朝临劫,但凡是个男人怎麽能弃之不顾。就算你姓李的不管,我付侯府也不能不理!不要忘了,你大顺朝当初是我祖师爷爷跟你们老李家一起打下来的,没有他姓顾的份儿!”付小侯爷抹了抹泪,跑到那书桌下,掀开了一个地砖,里头居然藏着东西──那竟是一枚虎符。付阿蛮走到李安成面前,看他一阵,接着便行了一个君臣大礼。“臣,付继光,自请缨带我付家军剿那顾氏贼子!请王爷恩准!”说完,便磕头。李安成站立不动,他想抱住付小侯爷大哭一场,却想起一件事──他是大顺朝的李四皇子,是大顺朝堂堂理郡王,在他跟前的是付家侯爷,堂堂付氏战侯!理郡王站直了,他看着付侯,紧握双拳,答道:“孤,准了。”付小侯爷还是一如既往的性子,他打定了主意,隔日便开始打点,不到十日就和李安成一同秘密进城,去见付氏旧部还有那些个忠臣。那时,李安成方真正知晓,他李氏江山真真成了人间炼狱。这两年他在付小侯爷的照料之下,竟是不知道这世道已经不成样儿了。李安成痛心至极,如今的理郡王已经不是京里那只懂得纸上谈兵的小王爷,他这些年受足了磨难,又深入民间,何尝不知民间疾苦,世道艰难。这两年,终究是那李安成磨练成了,付小侯爷在後方看他指挥那些朝臣,不见半点生涩别扭,甚至将他平日与他胡说的那些雍正王朝、康熙纪事里的东西摆到了上头,那些野话倒也不算白听了去,啧啧,他夫君果真是天下鼎鼎的聪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