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儿,付小侯爷心底清楚。理郡王啊,说来好听。然而,王爷比之帝王之位,何者富贵,倒是不好去比酌了。那李家的事儿,不好参合。付小侯爷只想活得自在,他本想过了几年,李安成的执着也该随着时光逐日磨去。他日日在李安成面前打转,即不与他好,也不让李安成忽视他。有时李安成不愿见他,付小侯爷就在他屋外守着,敲敲打打地热闹一番,非把李安成逼出来跟他一块儿用膳不可。日子久了,理郡王也被恶心惯了,时候到了就随着侍奴将王妃迎进门,有时也会有那顾氏、刘氏在场,付小侯爷倒是没显出个不快来,居然摆出了主母似的风范,让人多备一双碗筷,另摆一桌──嗯?这不是想当然的麽?小三儿哪能跟他们在一张桌上?这是规矩,懂?理郡王也不会有意见,他就是个漂亮的木人,付阿蛮觉着这小样儿的心已经冻成了霜,要把它给融化还需要磨之熬之,万万不能急了,却也不能松懈下来。“夫君,吃鸡腿,肥美。”“夫君,吃猪蹄子,香。”“夫君,吃──”理郡王沈默地看着前方,付小侯爷喂食喂得很开心,谁让这小安子特挑食,不吃肉光挑菜,他不是龙神托胎麽?又不是兔子精!旁人不管他,他付阿蛮可不能惯着这小样儿。李安成是难得打量这付继光,他对付小侯爷过往并无多大记忆,只是在早些年在母後宫中曾与他见过数面,一直到皇兄赐婚,他才算是想起了有这麽一个混世魔王在京中兴风作浪。这付继光与他年岁相仿,只是怠惰成性,自家枪法武学半点不会,个头便比家中父兄矮上几寸。若不是为着大事,他也无需忍到现在……付阿蛮忽然看着理郡王往自己碗里夹了个笋子,他震惊不已,理郡王不说半句,只低眉用饭。李安成不知,付小侯爷咬着那竹笋,简直要热泪盈眶!回头到屋里犯了足有数时辰的花痴,又催那些工人赶紧把王府给修葺完成──哎,这故事看到这里也算明白了,付小侯爷其实就是个傻子,外头的戏唱的不错。在一良辰美景,付阿蛮邂逅了李小安,从此便醉在这漩涡之中,再也抽不了身。他身边美男无数,但凡仔细打量,不难发现这些人相貌皆有几分相似。付小侯爷打几岁起便盼着能把他的小安子给拐回来,他为此做了千万打算,想了无数计策,就是为了能与李安成举案齐眉、相知相惜。然而,这世事总不遂人愿。付小侯爷身家无数,乃是上都鼎鼎的富人。这事儿并非秘密,就连那天下之主也惦念着付小爷的金库。付小侯爷并不嫌商人低贱,他在上都有百来家铺子,各种行业都有涉足,日日进账斗金。还有一事外人不知,那就是付小爷的两座小金山──付小侯爷门下的人都知道,这才是个天降的神人,前些时日弄出个叫“炸弹”的玩意儿,轻易就能炸出个山口。他那两座金山是个真正的宝库,足以保这大顺朝百年富贵。转眼来去,付小侯爷已加入王府一年,虽说夫夫二人不见和谐,却也再无多大摩擦。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李安成突然忙碌起来,而且这来客很是稀奇,非要等得三更半夜才悄悄从後门进来,搅得付小侯爷以为是自家夫君爱起了野花儿。然而属下来回说,那些个儿大老爷们且不说李安成啃不啃得东,细细看去,都是朝中臣子,李安成又怎会如此饥不择食。付小侯爷闻得此事,只让那下属把此事瞒好,又细细地去打点了王府上下──这王府百来人都是宫里来的,一双双眼都是专门看着理郡王的,万岁爷可是夜夜听得那些密报,才能安心歇下的。唉,皇家那点破事,付小侯爷真心不想去管。这坊间皆说,先帝爷差点将太子之位传给幼儿,此事确实不假,当时在朝中也弄得个天翻地覆。甚至说,先帝到死,那圣旨上写着的天下正主,其实便是……“爷。”一个中年男子在门外轻唤。那是给付小侯爷管账的季先生,也是个能干的主儿。周边的人识相的退了,这是付继光立的规矩。季先生此刻面带忧容,走到付小侯爷前边儿,低头做了礼数,便道:“今早,有一男子到铺子里欲取了百万两白银,上头给的是爷您的信印。付小侯爷一个坐正,想了想说,得,让他去吧。随意他取。不够再往里一边支。季先生应了,便又出门去。付阿蛮坐了一阵,又站起,走到自己屋里。他是个性子直的,东西就藏一个地方。他翻开了床下柜子,里头的信印果真没了。那日,付小侯爷难得没在固定时间去叨扰他亲亲夫君。彼时,李安成正手绘丹青,一边顾氏正捻着帕子静静去看。小侯爷来时,理郡王头也没抬,那顾氏倒是知趣地告退了──付小侯爷手段儿太多,她顾小娘实在消受不起。付继光走至桌旁,适逢李安成提笔。这李安成是真真有大才的,幼时便聪慧过人,是个天生的帝王将才,不足十岁便让坐在天顺帝的御座上帮看奏折,小小人儿批起奏章来也是有模有样。当时皇帝皇後同太子皇兄,无不爱他疼他,谁知这李安成就是不安分,居然能在他父皇面前举出个治国理念,锋芒毕露不知收敛,硬是将他那同母皇兄给比成了庸才,也难怪当今万岁爷要这般收拾他。说来,万岁爷断断不是个宽容的。若是真不忌惮幼弟,也无需将亲弟困在皇城之中,还派了百来双眼盯着看着。不仅如此,付小侯爷知道,万岁爷那赏赐,都是做做样子罢了。李安成这王府在他嫁来之前,用度都被清减成什麽样儿了,估计他小安子那兔子胃也是这五年的时日被清减出来的,连多吃几块肉都要胃疼。唉,付小侯爷想来实在心疼。他瞅着李安成的画,画的不是别个,是个大雕,!翔在九天之上。王爷看着那画半晌,便卷起来,烧了。付小侯爷笑了一下,说:小安子,小时候我找过你玩几次,你记不记得我总爱把东西藏在哪儿。李安成不看他,只答:待我大事已成,必然百倍回报。付小侯爷说:你真当我图你那几两银子?李安成,你当那上面的是傻的?李安成这会儿总算看他了,却说道:你若是怕受连累,我早已写好休书。付小侯爷这下子是真真笑了,他猛地扑上前,去跟那理郡王抱做一团。理郡王一时傻了,让付小侯爷轻薄得逞,只是吻了没几下子,李安成忽然一个掌风,把付小侯爷给打飞了去。理郡王这一手出得太急,没斟酌好力道,付小侯爷滚了两圈,就吐血了。李安成看着付小侯爷伏地咳了几口血,一时竟慌了,脸色苍白若纸。小侯爷坐起来时却大声笑了,他指着理郡王:你个没良心小安子居然喂我一掌,罢!我早知你恶我,这百万银钱我也不与你追究,就当我付小爷给你的遣散费!说罢,付阿蛮自己站起了,走到门前却又停下。小安子,那顾氏你当小心。李安成已不看他,只应:淑兰已怀有孤的骨血,并非细作。付小侯爷笑了,低低应了一声,这回真显出了几分风骨,再也不回头。隔日一早,理郡王妃带着一干美男奴仆,南下游玩去了。就这半年之内,上都里又出了一个大事儿。理郡王不知因何事获罪,因着他是圣上同母胞弟,又有太後苦苦去求,圣上心慈,圣旨落下,将这胞弟流放至边陲荒凉之地,永生永世不得入京!理郡王一事牵连者颇多,问斩的问斩,抄家的抄家,付府却无事,且不说太後皇後皆是付家女,据闻那理郡王遭事的当头,头一件事便拿出了休书,清楚地表明他府小侯爷早在半年多前已经是他李安成的下堂妻。如今,李安成已经被削了爵位,贬到了边陲之地,跟着他的只有王府里的一个老奴。他那先前纳的後来娶的妻妻妾妾俱遣了去。那边陲之地实在偏远,理郡王自幼不曾离开过上都皇城,不想头一遭出行居然是这番境地。这押送到外的流放之徒都是赤脚露背的,理郡王身份到底不一般,却也在这一路上狠病了几回,棉鞋已经穿破了底,那身价值千贯的金丝黑袍早就成了破布般挂在身上,但是那前方的路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头一样。李安成头顶着烈阳,他总觉得随时要死,却如何也死不了。这些人都受了圣命,如何都要把他这条命留着。也许万岁爷心里是这般想的:既然他要活,就让他一辈子痛苦的活着。这一路又走了快半年,等到了流放之处,理郡王身边的老奴看着眼前一片荒凉,跪地便开始嚎哭。万岁爷啊,这是真要绝了他理郡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