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猜得到啊?我又不认识你!」我摸了摸自己被敲疼的地方,心里暗暗回味着他刚才那个亲密的动作。他的脸色却在顷刻之间变了变,然後轻声说:「原来你不认识我了……」我刚想回话,他却又恢复了微笑,不等我开口就说:「我刚才对你说的是——苏静苒,你真是个傻瓜。」「什麽?」我万分不信,却又真切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三个字——我的名字,「你怎麽知道我叫苏静苒的?」他淡淡地笑着:「你还真是傻瓜啊!我刚才不是捡到你的校牌了麽?上面写着呢,浅京二中快班,苏静苒。」我点了点头,再次揪住了他的胳膊:「你刚才肯定不是在说这个,你到底说的是什麽?」他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才终於贴着我的耳朵说:「你太逗了,我刚才只是在跟你说『拜拜』啊!」好囧!原来只是一句简单的「拜拜」,我竟然不顾一切地跑上来追问。真是丢脸丢到家了!「真的麽?」我硬着头皮问道。他点头:「我就说了『喂,拜拜了』这几个字而已。」「哦。」我听完就朝後退开一步,接着向他挥手,尽量笑得很淑女,「好的,拜拜。」「真傻。」他摇摇头,淡笑着说了这样一句,然後整了整书包,转身离去。这一次,我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他没有回头。「啊……」我又大叫一声,接着就冲他的背影大声喊道,「喂,你都知道我名字了,那你叫什麽呀?」他还是没回头,但我确定他听到了。因为在我喊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的身影定了一秒钟。可是,他没有理我。我一脸忧郁地回了家。一进门,我就换了鞋子,把书包搁下,站在楼梯下对着二楼妈妈的卧室喊:「妈,陈姨怎麽不在啊?」陈姨是我家的老保姆了,虽说是保姆,但却早已亲如家人。每天我放学回家都会看到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而今天例外。「她的儿子出事了。听说在学校跟人打架了,现在在医院躺着呢。我让她去医院看看去了。」妈妈见我回来,赶紧下了楼,不停地感叹,「你说亚杰这孩子怎麽这麽大了还不让人省心啊?小时候的他可是成绩又好,长得又乖巧懂事,现在怎麽动不动就爱跟人家打架啊?唉,真让你陈姨操心。」「亚杰住院了?」我的心里咯登一下,我和亚杰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只是这些年不在一个学校,渐渐生疏了。听说他住院,我忍不住担心起来:「妈,他跟谁打架啊?伤得重不重?」「好像是被人拿啤酒瓶砸了脑袋,还好他用手挡了一下,伤得不算太重,就是流了很多血。你陈姨刚才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没什麽事了,休息一个星期就能出院。」妈妈说着就进了厨房。「哦。」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妈妈把饭菜端了上来:「亚杰那孩子啊,最让人不放心的就是总跟那些小混混们玩在一起。」「嗯,暑假的时候我在街上碰见过他一次,就看到他跟那些人在一起。」我一边拿起碗筷一边随口应着话。我眼神一瞥,望见对面的桌柜上竟摆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於是奇怪地问道:「妈这是谁买的玫瑰花啊?」妈妈的神情很明显地慌了一下,然後就陷入了静默。「妈!」我又叫了一声,继续说道,「您给自己买的花呢?啧啧,您还挺会享受生活的嘛!」「呵呵。」妈妈乾笑了一下,目光有些闪烁,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菜,「静静,多吃点儿!上高中很辛苦的。」我迎着她的目光,忽地想到了什麽,心里一沉,下意识地问道:「这花,难道是别人买的?」「静静,今天……你爸爸来过。」妈妈的声音渐渐小了,「他想接你走。」我心里一紧:「那这花是他买给你的?」妈妈赶紧纠正:「他?怎麽可能?」「那是谁啊?」我不理会她刚才的话,低下头来自顾自地吃饭,随口说道,「这花真好看。」「是吗?」妈妈开心地笑了笑,目光却在一瞬间又沉了下去。她默默地看着我,而我在她躲闪的目光之中预料到了什麽。果然,过了一会儿,妈妈终於忍不住问我:「静静,你还记得上次来我们家吃饭的刘叔叔吧?就是那个开日用品公司的叔叔,他上次不是来看过你麽?还给你买了很多好吃的,你觉得他怎麽样啊?」她的语气里,有试探的味道。「妈!」我慢慢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直视着她,又把话题扯到了爸爸上面,「您刚才说,爸爸想接我走,那您呢?您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哭着喊着什麽都不要,只要爸爸留下我?」妈妈愣了一下,却没理会我的话,继续说着开始的话题:「静静,你刘叔叔说,周末带你去苏州玩一趟,好不好啊?」「妈,爸爸现在也在浅京麽?我好像很多年没看见过他了。」我也继续说着我的话题。「静静,苏州很漂亮的,到时候妈妈跟你一起去。星期六上午出发,在苏州住一晚上,星期日晚上再回来。」就这样,我和妈妈各自说着自己的话题,她津津有味,而我,索然无味。「妈。」我忍不住打断了她,「玫瑰花是刘叔叔送的吧?」妈妈终於开始回答我的问题:「嗯。」我站起身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苏州我不去,我要在家写作业。你要是想去,就自己跟他去吧。」妈妈在背後唤着我,声音微颤:「静静,你要是想你爸爸,过去跟他住两天也行,他说他挺想你的……」「想我给我打电话就好了啊,干吗非要我过去?我不想去。」我走过那张放着玫瑰花的桌柜旁边,停了一下,随手摆弄了几下,然後回过头,看着妈妈,面无表情地说道,「突然觉得这花……难看死了,我写作业去了。」说完,不等妈妈说话,我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我随手翻着英语书,努力地想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个刘叔叔,来过我家三次。他对我妈那不同寻常的目光,我不可能看不出来。以前我总是想,没关系的,妈妈可以再嫁,我只不过多了一个继父而已,我会很乖的,等长大之後一定会好好地孝顺妈妈和继父。可是现在妈妈变了。从她的话里,我听得出来,她真的已经变了。我已经不再是她最珍爱的宝贝,所以她想把我送到爸爸身边去。我知道,10年前,当我倔强地对爸爸说出那句「我和妈妈在一起」时,既保护了妈妈,也伤害了爸爸。现在,我已经不恨他和妈妈离婚了。可是妈妈要再婚,我却难过起来。也许,这辈子,我注定要被他们抛弃两次。我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扭头看了看墙上的卡通时钟。时间定格在22点35分的位置,我关上房间的大灯,打开台灯,趴在书桌上开始写作业。整个屋子的光线顿时变得昏暗阴沉,正如我杂乱无章的心情。「鸦片战争中,中国战败的根本原因是什麽?」我看着复习册上的问答题,眼前一片氤氲。如果鸦片战争的失败是因为清政府的「闭关锁国」政策和封建制度的腐朽,那麽我们家的分裂,我童年的寂寞,是不是也因为我像当时的清政府一样,明明什麽都不懂,却硬要装得比谁都懂,比谁都坚强呢?幸福像一颗玻璃球,掉在地上就成了玻璃碎片。每个人都可以去捡,运气好的可以捡到很多片。在拾碎玻璃片时,如果不小心翼翼,手指就会被尖锐的玻璃碎片扎破,让那些拾碎片想要幸福的人,疼痛不已。或许不管会受到怎麽样的伤害和挫折,我想要的幸福,也只能用自己的双手去努力争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