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笠不听劝,仍然拿着草莓去厨房清洗了一遍。他身上夏勉那件松松垮垮的外套还没脱,宽大的袖口不小心碰湿了水,但他还是不舍得脱。
他坐在夏勉身边,将水红的果实喂进嘴里,笑说:“好甜。”
他的姑姑以前也有忙碌到深夜,回家还记得给他带小零食的时候。他想爱他的人这么辛苦也要带东西回来,他一定要马上吃掉,马上回应,才不辜负对方的一片心意。
这么平凡的夜晚,这么平凡的对话,为什么夏勉的胸口有热浪在翻涌?
黑夜里每个人都有他的星星。回家时屋里等着的灯和笑着对他说话的人就是他的星星。
夏勉深呼吸,在孤舟奋进的苦海里望见了彼岸。
“戒指还在订做,李笠。”他说,“明天先和我去登记结婚,然后搬去我那里住。”
没什么仪式感,也没有把钻戒准备出来,甚至连花和烛光都没有,甜言蜜语更没舍得说。他就是一刻都等不了,要李笠把他的配偶栏填满,也要李笠把他的家塞满,用李笠自己的温言软语,也用他给夏勉生的小孩。
李笠无声地望着他,眼泪很快蓄满眼眶,一滴滴往下打落。
夏勉用指尖给他擦泪,李笠侧过脸,混着湿润的泪水亲吻他的掌心。
一个人的“现在”是否由“过去”注定?夏勉认为是,因为正是过去的经历决定了他现在的行动模式和思维方式。
同样是因为长辈的错误背上家庭债务,他选择离开失职的父亲,离开他的温室和培养皿,同时也远离了他的拖累和绊脚石。他自私自负,在苦海里孤身漂泊,抵达了所谓“成功”的三十岁。
而李笠则与之相反,他选择与姑姑共渡难关,走上苦难与亲情并行的道路。如果时间回溯,他们注定都不会变更选择,因为李笠不是夏勉,爱里泡大的李笠对人体贴又软弱,惯会用用自己的让步和退缩给别人匀一份利益。
他是如他那般的人,所以他爱上夏勉吃了好多苦头。
他是如他那般的人,所以夏勉要的爱与家庭只有他能给到。
孕十四周以后,李笠的早孕反应得到了很大缓解。他变得爱困又爱吃,胃口不大,但特别馋酸甜口的水果。夏勉每天下班都会给他带一种水果,尽量一星期不重样,打乱顺序来,让李笠对此有摸奖般的期待感。
宝宝已经稳定,李笠停掉了培训机构的兼职,只做中学里的正职工作,不仅不辛苦,还可以说是清闲的。夏勉工作一如既往地忙,他不放心李笠时不时会长时间一个人待在家里,就和李笠商量着将他姑姑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夏勉家没有能帮忙的长辈,他和李笠第一次当爸爸,他希望能有长辈和他一起当李笠的另一根支柱。
李笠给姑姑打电话,简要说明情况,姑姑就说她愿意过来。
姑姑到的那天夏勉带李笠去机场接人,姑姑是个有点中年胖的Beta,一见李笠就笑没了眼睛,气质软乎软乎的,没有一点攻击性,姑侄两个站在一起,就知道是血缘相连的一家人。
姑姑对着夏勉话不多,她背着李笠问夏勉:“你是不是阳阳的爸爸?”
夏勉回她“是”,她就消沉地别过脸,不知道怎么面对夏勉。
她对夏勉的情绪是复杂的。她既有埋怨,也有愧疚。她想如果不是夏勉让李笠一毕业就怀孕,李笠根本不会经历引产的痛苦折磨。可是她又觉得如果不是她糊里糊涂被人骗去借高利贷,李笠压根不需要怀着孩子还四处奔波,替她还债。她对阳阳的爸爸是该有愧的,因为阳阳的离开有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现在定居在另一个城市,和人重新组建家庭,努力过好自己的人生。正是八年前的经历让她醒悟到父母长辈不该是孩子的拖累,更不该一生都像龟壳一样粘在孩子身上。他们要把各自的人生都过好,他们是独立的个体,也是紧密相连的一家人。
夏勉大概能猜出她的想法,他没有刻意用言语开解,只是平平淡淡地将她当做自己的长辈一般尊重,相处久了,李笠的姑姑也不会再那么别扭。
“笠笠,你看谁回来啦?”
夏勉的房子大,李笠在家喜欢窝在房间里,也就是窝在夏勉的味道比较明显的地方。姑姑会坐在客厅看电视,或者在厨房里忙活,夏勉下班回家后先看到他的是姑姑,然后姑姑就会抻着脖子对房间里的李笠喊这么一句。
李笠每次听到姑姑这么喊,都会一阵羞耻。他无论多大姑姑都把他当小孩,但他在夏勉面前其实是想表现得成熟可靠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