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勉还是不说话。他垂着头吸烟的样子就像一座隐而不发的活火山。他有太多值得爆发的情感,距离喷涌而出,也许只差最后一根导火线。
除夕后夏勉又加班加点忙了一段,工作强度回归日常水平。他抽空去见了一次许莘,没多待,吃过晚餐就走了,因为许莘一家人冬天都是一家三口在市中心的房子里团聚,今年邱晓晨交了女朋友,很快这个家就会扩充为四口人,甚至五口人。
邱晓晨对夏勉说“新年好”,许莘和丈夫给两个早已成熟独立的孩子发压岁钱。打开红包,里面除了红色的人民币外还有一封手写信,写着父母对孩子一年内工作生活的祝愿和期许,许莘要夏勉“劳逸结合”,继父要夏勉“从容不迫”。
夏勉带着两封手写信回家,在飞机上反复阅读,感到身体里的躁郁被久违的情亲温平,不再那么尖锐刺痛。
看起来,只要时间肯往后走,事情总会越变越好,总有一天每个人都能等到他想要的结局。
可是夏勉想不到,引起他爆发的导火线会来得这么快。
初五,甚至初六初七,李笠都没有联络他。
他在初五下午耐不住焦躁,一次次拨通李笠的号码,对面提示他“已关机”。
重复、重复、再重复地打一个得不到回应的电话,这个过程是机械性的。他的手指只要在屏幕上点一下,就可以拨通出去,“嘟”声过后提示“已关机”。他按一下挂断,再按一下拨通,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循环。
每循环一次,他的心就被碾过一次。天黑了他没有知觉,屋子里黑沉沉的只有手机发出的亮光他也没有知觉。回过神来时,手机黑屏关机,被他耗光了电。
他给手机充电、开机,坐在床边撑着涨疼的脑袋,呼吸声粗重急促,就像是一头困兽。
最终,李笠到了初八早上才联系他,语气轻松温和,似乎还含着笑:“我回来了,祝您新年好。”
夏勉问他:“你在哪?”
“我刚到家。”
“待在那别动。”夏勉说,“我马上过来。”
初八清早路上车不多,夏勉一路开过去,好几次都噩梦般觉得自己不是三十岁的自己,而是八年前苦苦寻觅李笠蛛丝马迹的可怜虫。
李笠还想摧毁他一次吗?
偏偏李笠能做到。
夏勉到达李笠家后,李笠给他开门,微笑着问候:“早上好,您吃过早饭没有?”
李笠刚到家,行李箱摊开来放在地上,还未收拾完全。餐桌上放着煮好的牛奶和一块便利店买来的三明治,也还没来得及吃。
他活生生、热乎乎的气息,包括眼里藏的柔软笑意,此刻都加重了夏勉的焦躁。
“初五到初七,整整三天时间,为什么你手机关机?”
上次听到夏勉用这么冷硬的语气说话,还是刚在许莘别墅重逢的时候。李笠的眼神黯淡下去,斟酌着说:“每年过年,我会去见姑姑,带她回老家给爸爸妈妈扫墓。今年车票不好买,我们多待了两天,下雨路滑我又把手机摔坏了……不过我在老家不怎么用手机,就没有买新的。回来以后拿家里的旧手机用,马上就给您打电话了。”
夏勉站立不动,冷冷地注视李笠。他的身材比李笠高大,李笠略微仰视他,压抑感扑面而来,就像被他包裹在一团阴影里。
“你跟我说好初五回来,就没想过我会在当天等你电话?”
李笠先是愣怔,后来白了白脸,着急地说:“我以为,我没有回来还给您打电话,会打扰到您……”
“打扰?”夏勉打断他,咬字变得越来越重,“约定的事情做不到,通知对方一声算是‘打扰’?你这次可以不打电话通知我,那下次你想甩开我,是不是也可以直接换个号码换个城市,当我完全不存在?”
“怎么可能!”
李笠大声否定,脸上彻底失了血色。
“我怎么可能……”他眼里奔涌出不安和脆弱,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怎么会想甩开您……我不可能甩开您的啊。”
他笃定的所谓“不可能”,比任何字眼都要刺耳。一把尖利的刀子从夏勉的心脏滋生出来,他痛得快要分成两半,所以他手持刀子,也要让李笠尝到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