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和伊尔西赶到医院已经是半个星时以后。说实话白榆此刻有些烦躁。当时他还陷在软绵绵的被子里,思绪完没还全清醒,冷不丁听到这个请求时,第一个反应是看向伊尔西。伊尔西握着光脑的手有缩紧,指间因为用力而呈现了青白色,好看的眉眼簇成一团,他看向白榆里面带着无声的请求与询问。白榆默不作声,他从那双桃花眼中读出了伊尔西的意思。于是他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道:“听你的。”伊尔西愣了一下,然后好像如释重负般呼了一口气。“我们现在过去。”白榆听见伊尔西如此说道,他眼神微暗移开了视线,所以并没有看见藏在伊尔西蔚蓝色眼眸下的慌错。信息素这个东西在虫族来说来是私密性挺强的东西,它是雌虫和雄虫干柴烈火的引发剂,也是稳定雌虫精神海的良药。越是高等的雄虫,信息素对于雌虫的影响力越大。帝国的信息素合法的获取途径只有捐赠,这是为了避免星盗铤而走险抓取大量的雄虫来制造暴利。所以雄虫信息素这个东西只存在于黑市,仅仅d级雄虫的信息素都能炒到千万星币以上。所有的事情转瞬发生,其实对于信息素捐赠这件事他无所谓,有所谓的只是伊尔西的态度。“你到底怎么想的。”白榆单手开着飞行器,另一只手戳了戳伊尔西的腰。伊尔西感觉有些痒,他反手握住少年的手,轻轻捏了捏,低声说了句:“别闹。”白榆撇撇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伊尔西先声道:“对不起。”白榆心脏快跳了一拍,握着方向盘的手抓紧,却没说话。伊尔西看着白榆的侧脸,放软了声音继续说道:“当时睡糊涂了,我应该先和你商量是否同意的。”他当时被对面的哭声一惊,也没有细问,就同意先过去看看了。“白榆,一会自己决定就好,不用考虑我。”白榆不明所以地“嗯”一声,看着窗外快速放大又极速消失的景色。与昨天自动驾驶模式下平稳地掠过完全不同。不知怎么得,他就突然想到了昨天飞行器上的伊尔西的那套“不配”理论。他感受了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语气有些古怪:“伊尔西,其实我也不知道。”伊尔西看过去,少年的眉头紧缩,那双黑色的眼眸尽是困惑,只听白榆声音越来越低:“按道理,凡落和米达尔算是认识,发生这种事情我应该着急,我应该悲伤,但是……”少年抽出手摸了摸心脏的地方淡淡地说道:“这些情绪我好像都没有,甚至竟萌生出‘有点麻烦’和‘果真如此’的感觉。”“明明有了交集,但还是如陌生虫一般。”“甚至我的第一想法是:如果我帮了他,那是不是有了拿捏他的筹码。他必须在我的课题组永远干下去。”白榆的睫毛垂下,遮住有点茫然的眼睛,喃喃说道:“我是不是不正常。”白榆本身就是孤儿,孑然一身的来,孑然一身的走,见了太多人情冷暖,那颗麻木的心脏好像只会因伊尔西而乱速几分。他知道自己这样不正常,或者可以被归结于冷血与自私。但此时此刻白榆莫名地就想撕开那平和的表象,将内心里最不堪,最丑陋的东西展现给伊尔西。你不是觉得自己不配么?你看,我也没好到哪里?其实你觉得配不上的雄虫不是真正的我啊。白榆说得带了几分快意,但现实中却不敢转头看伊尔西的表情。他怕从雌虫的表情中看见一丝丝的恐惧或者厌恶。但如果他怕自己的话,觉得自己不近人情,想要远离的话……那就困住好了。将金丝雀困在黄金笼子中,打上自己的烙印,让他永远陪着自己。白榆恶劣地想着,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伊尔西眼中的心疼。他目视前方,咧出一个牵强的笑说道:“所以伊尔西,这样的我还是你喜欢的么?”不是温柔的,不是善解人意的,不是会对弱小产生同情的,自私与冷漠才是底色。这样的白榆,还会被伊尔西喜欢么?就像伊尔西也觉得自己不配得到白榆的爱一样。白榆说完这段话竟产生了如释重负的感觉,他颓然放松完全陷在驾驶座上,但只有那拉平的嘴角暴露着心中的不平静。像一摊热油,在等待一滴水,只待交融的那一刻,将表面的平静炸成四分五裂。“白榆,调成自动飞行模式吧。”白榆没有动弹,还是绷着肌肉,目视前方,随着道路两旁飞速后退的景色,手中的方向盘握得越发紧。他在等,在等这个温和儒雅的总裁失望地叹气,再流露出后悔的表情。果然,伊尔西轻叹一声。白榆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滞了一瞬。但紧接着,伊尔西主动倾身,三下五除二将飞行器调成自动飞行模式。他拉了拉白榆的胳膊,无视少年暗暗较劲的阻力,迫使他看向自己。“白榆,我知道的。”伊尔西看着少年黑得纯粹的眸子,静静重复了一遍:“我知道的。”他的语调平和却坚定,宛若连绵起伏的群山,带着盎然的生意与厚重的沉稳。我知道你不像表面一样无害,我知道你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情,毕竟当初的那张信息表上的评价也不是空穴来风。但就因为他都知道,才更理解偏爱的含义与重量。才更不想与任何虫分享。“我是星河集团的总裁,也过了天天喜欢将自己代入‘王子拯救公主’这种童话故事中的年纪。”“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白榆啊。”少年的眼睛亮了亮,他看见伊尔西的耳朵好像有些红,但依旧强装镇定地说道:“我喜欢的白榆是永远对我偏爱的白榆,是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的经历构成的独一无二的白榆。”“所以,我知道的。”伊尔西习惯了压抑,习惯了克制,习惯了隐藏情绪。但此时此刻面对正在“自伤”的少年,他不介意将剖白自己的内心。白榆别过头,胡乱地擦了一下眼睛,小声地说道:“你才不知道呢。”他不知道自己上一世的种种,也不知道他的心有多冷。“那你给我讲讲好么?”伊尔西揉了揉白榆的头发,像个耐心的长辈纵容着调皮的孩子在无理取闹。但那双蔚蓝色眼睛的深处却是那样的认真,像一望无际的大海可以包容他,理解他的一切。白榆突然想到上辈子的某一天。玻璃杯与瓷砖碰撞的炸裂声响彻在办公室。白榆眉头微皱看着办公室正在撒泼的“弟弟”。“白榆,你只不过是我父母收养的可怜虫,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太吵了。白榆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突然感觉这样挺没意思的。自从养父养母在车祸中去世后,白榆彻底放弃了他的科研理想,他一边拉扯着还没有成年的“弟弟”,一边在养父母留下的公司清除异己,站稳脚跟。但这一切在他那个愚蠢的弟弟面前只是:觊觎他父母留下的财产。“股权转让协议,快点签了。”年轻的男孩一身休闲装,头发染成深栗色:“哥,你不会真以为在爸妈眼里,你个捡回来的能和我这个亲生的相提并论吧。”当然不能。白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紧接着他那个没有血缘的弟弟继续说道:“如果不是爸爸妈妈以前给你投资那么多科研经费,你怎么可能有那些成绩。”如果说之前白榆只是认为自己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只是不满他“插足”自己的家庭。这一刻白榆才彻底知道:自己放弃的理想,承担的责任,在这个目前世上只有一点点联系的人眼中是如此的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