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好一阵头疼,强忍着不适道:“姨娘大晚上又来寻我作甚?”
赵姨娘蹙眉道:“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还不能来瞧瞧你了?”
探春自顾自落座,抄起茶盏来呷了两口,乜斜赵姨娘道:“不早了,今儿劳累了一天,我正要安置呢。姨娘有话最好尽快说。”
赵姨娘便憋闷不住,赶走了秋爽斋里的小丫鬟,凑过来低声道:“我方才听闻……宝玉翻墙进了会芳园?莫不是去寻林姑娘的吧?”
探春顿时竖眉道:“姨娘快住口!林姐姐如今是超品的伯夫人,可不是姨娘随意置喙的。若这些话果然流传出去,真个儿惹恼了俭四哥,只怕老太太都护不住你。”
赵姨娘顿时面上讪讪,咕哝道:“我就是问问,又没往外传话……”顿了顿,又道:“太太如今拘在院子里,老太太如今又不喜宝玉……下晌时老太太说的话,做不做得准?”
探春懒得与赵姨娘纠缠,说道:“准又如何,不准又如何?姨娘以为这事儿我能拿得了主意?莫说是我,只怕凤姐姐也拿不得主意,一切全看老祖宗的。”
赵姨娘思量着道:“也是……我就是寻思着,若果然作准就好了。”
探春知晓赵姨娘的小心思,禁不住冷笑道:“姨娘以为宝二哥走了,老太太就会高看环哥儿一眼?就凭他那没出息的样子,老太太才不待见呢!再说,姨娘莫忘了还有个兰哥儿,人家才是正派玄孙!”
赵姨娘顿失所望,蹙眉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探春禁不住劝说道:“姨娘若果然想来日老太太高看环哥儿一眼,不如催促着环哥儿读书上进。若来日得了功名,阖府自然会高看姨娘与环哥儿一眼。”
赵姨娘顿时驳斥道:“功名?咱们这样的人家还用得着功名?那七品的县令一年才几个俸禄?”
探春道:“人若想得敬重,须得先行自立。不拘养家糊口、读书考取功名,总要有存身立世之本,否则便是蚂蟥般只知吸血的蠹虫,谁又会真个儿瞧得起?”
话不投机半句多,赵姨娘只觉探春所言太过偏颇,当下与其计较几句,气哼哼扭身便走。
因着宝玉这一桩事儿,凤姐儿直到入夜也不曾睡下。临近上更时,前头婆子来报,说是俭四爷还了马匹,领着十几个护卫回返家中了。
凤姐儿不知李惟俭去做了什么,只与平儿商议了礼单,准备明儿打发探春再走一遭送上赔礼,好歹将宝玉犯下的混账事儿揭过。
却说李惟俭神清气爽回返家中,方才过了仪门便撞见欲言又止的红玉。
李惟俭观量其神色,紧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四爷,方才出事儿了。”当下红玉嘀嘀咕咕,将方才宝玉闯入会芳园的情形简略说了说,继而恼道:“亏得管洒扫的徐嬷嬷反应快,琇莹又在左近,这才没让宝二爷闹腾起来。”
李惟俭仔细问过当时情形,红玉连忙又道:“四爷放心,太太方才下了吩咐,但有嚼舌头的,只管乱棍打出府去!”
事关清誉,李惟俭这才略略放下心来,颔首道:“我知道了,妹妹这会子正恼着吧?”
“可不是?四爷快去劝劝吧。”
当下李惟俭一路直奔东路院而去,入得正房里,就见宝琴正劝说着黛玉。眼见李惟俭来了,宝琴起身招呼一声,情知自己在场只怕不好,因是紧忙告退而去。
李惟俭净了手,到得软榻上扯了黛玉的手儿,温言道:“妹妹也不用太过挂心……这等事儿也就宝玉能干得出来。”
黛玉苦笑道:“若年前也就罢了,那会子大家都小,只当是童趣。可今时不比往日,他却好似跟几年前一般无二。”
李惟俭便笑道:“闹出这么一遭,老太太只怕再也不敢放纵宝玉。他这性子,倒是让我想起了守村人。”
“守村人?”
李惟俭道:“旁人都在长大,唯独他停在了童年。说不得几十年后咱们七老八十了,他依旧是这顽童性子,到时遇见了也是难得。”
黛玉恼过一场,这会子也想开了。表哥自小就是如此,还能怎么办?忽而想起李惟俭要去砸了文墨书坊,便问道:“四哥果然砸了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