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则,早年定下凤姐管家,本就是为着在当间儿做个缓冲。如今这缓冲没了,贾母岂非与王夫人摆明车马的冲突起来?
随即就听邢夫人笑道:“这还不容易?弟妹往后还是掌总,这里里外外跑腿的差事我帮衬着就是了。”
入得内中便笑道:“二奶奶,太太体恤二奶奶辛苦,特意让后头煮了一盏血燕来。”
正思忖着,就听王夫人道:“大嫂这话在理,只是凤丫头这一不管,又往哪里寻个妥帖的人来管家?”
不论贾母与王夫人是如何想的,邢夫人这会子却起了贪念。凤姐儿卸了管家差事,总不能再让王夫人接着管家吧?
论年岁,眼看五十了,又要忙着那不省心的宝玉,哪儿还有功夫管家?邢夫人自己个儿年岁小啊,这会子方才三十出头,可谓正当其时!
这般盘算来,若轮到她管家,那上上下下的油水岂非可着她搜刮?
因是邢夫人顿时出言道:“老太太,我听着凤姐儿的话在理。都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算算凤姐儿过门几年,一直没落生个哥儿,想来也是因着管家的事儿绊住了。就算老太太再信重凤姐儿,也不能可着凤姐儿一个人使唤。再是能为,经年累月的连轴转也吃不消。
李纨赶忙道:“方才与老太太说了一嘴,还不曾说分明凤丫头就来了。也罢,还是凤丫头来说吧。”
须臾到得荣庆堂里,却见李纨与众姊妹也在。
贾母顿时叹了口气,心道,这大太太果然还是大太太啊,就知没存什么好心思。因是出言就道:“你还要照看大老爷,我看就免了吧。”
凤姐儿就笑道:“头几年我不曾过门家,家中还不是好端端的?料想老太太与太太自有商量。”
王熙凤笑着应下,心下却腹诽不已——昨儿是谁把秋桐塞来的?
转眼老太太用过早饭,众人这才各自散了。凤姐儿领着平儿往王夫人房里交了账目、各处钥匙,听着王夫人嘘寒问暖了好一会子,这才自王夫人院儿出来。
李纨与探春对视一眼,纳罕道:“怎么说?”
王熙凤笑着让平儿接过,又道:“怎么劳动你来了?”
平儿舒了口气,道:“奶奶早该如此了。管着这个家,老太太说这样,太太说那样,偏奶奶夹在当间儿两面为难。如今奶奶不管了,也少了人嫉恨,再与二爷好好儿处着,来日生了哥儿,也就圆满了。”
贾母心下厌嫌,不耐烦道:“那就等他彻底好了再说。”
我看不妨先应承了,不管来日如何,总要先让凤姐儿歇一歇。”
王夫人颔首应下,说道:“老太太发了话,儿媳还能如何说?”转头又看向凤姐儿,叮嘱道:“往后可不好再跟琏儿闹生分了。”
待只余下主仆二人,平儿便禁不住问道:“奶奶,你果然要卸了差事?”
李纨赶忙摆手:“我那王府还有差事呢,只怕不得空。”
李纨顿时连连颔首,说道:“早两年就想劝你,偏不知如何开口。好歹你如今想通了——”顿了顿,又蹙眉道:“——你往后不管家,这一摊子差事又交给谁?”
贾母顿时刮目相看,心下暗忖这大儿媳今儿怎地开了窍?这话听着顺耳,且句句在理。
李纨感念道:“果然难为了你,既这样,咱们家去吧,往后可不好来凤丫头这儿闹腾了。”
王熙凤端起汤盅来,搅动调羹正要吃,忽听玉钏咬唇道:“二奶奶,昨儿我姐姐往家来了。还领了例外三新的冬装,我妈妈说让我给二奶奶磕头呢。”
凤姐儿就嗔道:“往常你还劝我说:‘事情虽多,也该保养身子,捡点着偷空儿歇息’,我昨儿思量反复,可不就是这么個道理?再有,大嫂子身边儿好歹还有个兰哥儿,我身边儿就一个大姐——我正琢磨着往老太太、太太跟前儿说项说项,先把这管家的差事卸了呢。”
邢夫人急了,忙道:“大老爷这些时日好转了,昨儿还下地走了一会子呢。”
平儿笑道:“这回也不晚啊,我看玉钏再打理一年,那布庄子都能交给她打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