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唬了一跳,紧忙避开道:“二爷快饶过我吧,二爷与奶奶闹别扭,可莫要将我扯进去。”
换做一年前,贾琏或许还会小意道恼,如今南下一遭见了世面,愈发不耐王熙凤这脾性,因是干脆自行抱了被褥去往书房,寻清秀小厮泻火去了。
次早贾琏起来,见过贾赦、贾政,便往宁府中来,合同老管事人等,并几位世交门下清客相公,审察两府地方,缮画省亲殿宇,一面参度办理人丁。
亏得贾珍寻了园林大家山子野,仔细观量了两府情形,见贾赦院儿乃是早先的荣国府花园,便规划将两府连在一处,并了私巷,将贾赦处花草移到新园,再从会芳园引了活水来,如此既便宜又节省。
其后仔细度量金、银、铜、锡、土、木、砖、瓦之物,乃至工匠抛费,算算总要二十万两银钱出头,纵亦不敷,所添亦有限。
贾家众人大喜,这才大着胆子造起园子来。
匆匆几日,因贾家忙着起园子,倒是无人关心宝玉读书。宝玉痴缠黛玉几日,黛玉却只不咸不淡的应承,宝玉心下憋闷,忽而便想起好兄弟秦钟来。
这日一早起来,才梳洗完毕,意欲见过贾母便偷偷去看望秦钟,忽见茗烟在二门照壁前探头缩脑。宝玉忙出来问他作什么。茗烟道:“秦相公不中用了!”
宝玉吓了一跳,连忙见过贾母,将此事告知。贾母思量着吩咐:“好生派妥当人跟去,到那里尽一尽同窗之情就回来,不许多耽搁了。”
宝玉听了,忙忙的更衣出来,车犹未备,急得满厅乱转。一时催促得车到,忙上了车,李贵、茗烟等跟随。来至秦钟门首,悄无一人,遂蜂拥至内室,唬得秦钟的两个远房婶子并几个弟兄都藏之不迭。
错非李贵等拦着,那宝玉便要扑将上去。宝玉呼唤半晌,忽而听得那秦钟一声呻吟,睁开眼来,瞥见宝玉便道:“怎么不肯早来?再迟一步也不能见了。”
宝玉忙携手垂泪道:“有什么话,留下两句。”
秦钟道︰“并无别话,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
说罢,便长叹一声,萧然长逝了。
宝玉痛哭不已,自是不提。好半晌才被茗烟、李贵哄着上了马车,回返荣国府。
宝玉等却不知,那秦家对门的茶楼上,此时却有慎刑司的人看顾着。先前那一身鱼皮的赫真汉子仔细扫量一行人等,慎刑司郎中吴谦在一旁捏着茶盏默默等着。
好半晌,赫真汉子叽里咕噜说了一番话。通译听罢,紧忙与吴谦道:“大人,他说那人不在这一行人中。”
吴谦眯着眼低声道:“不急,盯仔细了。既然要断尾求生,总要来确认秦家子是真死还是假死才是,下手之人一准儿会回来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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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钟既死,贾母使人送去几十两银子治丧,却不许宝玉吊唁。宝玉闹过一场,王夫人搬出老爷贾政来,顿时心下骇然,虽忿忿却不敢再去。
如此思慕感悼数日又如常。
贾家忙着起园子,连着小花园、东大院儿并东面仆役群房尽数拆除,旁的也就罢了,黛玉只留心那小花园,尤其是内中那一株美人蕉。
几次围了外氅去到园中观量,又仔细问过匠人,匠人都道园中草木尽数移植,定不会损害分毫。黛玉听得这般言语,却尤不放心,只三两日便过来查看一遭。
这一日宝姐姐方才过完生辰,黛玉又移步园中,便见那美人蕉连根拔起,倒在瓦砾雪堆之中。
北地不比江南,这般一夜过去,冻坏了根系,这草木便再难活过来。黛玉急得红了眼圈儿,紧忙脱了外氅要去缠裹那美人蕉的根系。
紫鹃、雪雁死命拦着,紫鹃咬牙舍了银钱,求了管事儿的,那管事儿的方才寻人将那美人蕉先行移到了后楼前。
黛玉本就体弱,正是暮冬时又脱了外氅,不免着了风寒。她虽在病中,却始终记挂那美人蕉,每日家总会问起那花儿可曾活了。
还不到三月,又如何看得出草木死活?因是紫鹃与雪雁只能用话哄着黛玉,生怕黛玉触景伤情,回头儿再伤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