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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页(第1页)

黑衣人却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若有所思。就在半枫放弃问话的时候,她忽然脸色骤变,面上爬满了惊惧,嘴里喊着“娘,缈缈就来了,我跟你走”。半枫闻言,心道,坏了!果不其然,只见她双眼猛地一瞪,眼角流出两行血泪,猝然化成了一滩红鳞。半枫叹了口气,转而看那黑衣人,虽然隔着黑斗篷,对方仍旧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目光,而且还没有等他开口,黑衣人便洞察了他的心思。他轻咳了两声,说道:“在下与这位姑娘素昧平生,方才听她提到‘缈缈’这个名字,倒是想起一桩事来。”“大概是九年前,春城有两户人家办婚事,结果发现新娘被掉包,之后又遇上花神发怒,花神殿在那之后就被拆掉了。据说新娘的名字正是缈缈,她爹四处寻找,最后在自家的枯井边上,找到了一双绣花鞋,之后她爹就疯了。”半枫追问:“疯了?莫不是缈缈跳井了?”黑衣人轻轻“嗯”了一声。半枫觉得奇怪极了,又道:“她为什么跳井?难道是被逼婚的?”“并非如此。她跳井是因为她娘。她娘名唤红鲤,在嫁给她爹之前是花竹居的当家花魁,后来从良嫁给缈缈的爹。娶青楼的姑娘难免落人口实,缈缈的爹从外头听了一些闲言碎语,对红鲤起疑心,夫妻二人经常争吵不休,在缈缈五岁之时,他失手将红鲤推入井中。他隐瞒实情,将井口封住,佯作枯井,并对外称红鲤失踪。这件事之后的第三天,缈缈忽然害了病,大夫怎么都治不好,他请了道士作法,将枯井封印,之后缈缈的病才渐渐好转,”黑衣人道,“缈缈出嫁时,不知为何封印解开了,红鲤无端惨死井中,多年不见天日,怨气自然极重,缈缈被怨气影响跳了井。”半枫望了一眼地上的绣花鞋,上面的红鲤鱼精妙玲珑,宛若在游动。金蕊笑了一声,半枫只看了他一眼,便忽然警觉起来:“等等。你是如何知道的?”黑衣人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表现得异常从容:“实不相瞒,在下捕风使千风,素来喜好搜集各地奇闻趣事,方才所言,一半是道听途说,一半是自己瞎猜的,随意听听就好,不必当真。”半枫仍有疑虑:“方才见你二人在水上相斗,敢问你们有何恩怨?”千风道:“我受人追杀至此,承蒙各位相救,才侥幸苟活。”这番说辞颇为可信,捕风使并非是个讨喜的行当,总有一部分人对其深恶痛疾,而且这部分人权势往往相当之大,知道得越多越遭人记恨,因此受人追杀几乎是成为知名捕风使的必由之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捕风使不得入神曲。但这规矩在十年前被人给破了,此人乃名副其实的捕风使第一人,名唤千里明。据传言,此人于方圆千里之内,事无巨细,明察秋毫。这千风斯斯文文有问必答,且一副身子不怕影子斜的模样,半枫姑且相信他是个老实人,见他伤势颇重,便取出一瓶伤药递给他。对方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想要如何拒绝他,才开口说了句“不必”,半枫便强硬地将药塞到他手里。他明显一惊,看上去慌张而无措,活像是狼穴里瑟瑟发抖的小白兔。半枫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明明在做好事,他怎么有种化身无赖泼皮欺侮良家小媳妇的感觉?也罢,他顺势装出一副恶霸的神情,用恶狠狠的语气道:“怎么?想要我亲自给你擦不成?”此话一出,立刻遭了金蕊的一记嘲讽之眼。不过话虽粗却有效,千风显然是大受触动,立马收下了药,战战兢兢地向他表达谢意以及那委婉却强烈的拒绝之意。千风换药时,半枫非常识好歹,自己到船头上去站着了,纵然没有亲眼见到那些伤口,他也也知道情况很严重,只是他没想到竟然严重到后来的几天,千风一直虚弱地躺着,起身都难。半枫揪着这件事好生数落了他一回,以长辈的姿态说他“都伤成这样了还说什么不必擦药,年轻人学什么不好,偏要像个傻子似的充英雄学逞强”。千风低眉顺眼地听他数落完,不气不恼的。盯着他黑斗篷之下晦暗不清的脸,半枫莫名地着了恼,忍不住说了一句:“跟小哑巴似的,真是无趣。”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原本是想刺激千风一下,让他搭理搭理自己,不料对方依然入定如僧岿然不动。半枫无聊极了,心说这人还真是不好相与。然而他又总爱热脸贴上冷屁股,自个儿给自个儿找壁碰。每每半枫心里堵得忍无可忍,跑到船篷外头呼吸新鲜空气时,千风总是静默地望着他的背影,抿着唇攥着手,一边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另一边心绪又开始汹涌不宁。直到帘子垂下,将外头的光亮全然拒之门外,他才逐渐松开了汗涔涔的手。(三十八)五羊晚报:惊梦枯骨误两仪1日头初升时,船终于靠了岸。千风的伤势并未痊愈,但他自己说已无大碍,坚持要走。半枫思忖片刻决定要一起去五羊,亲眼看着千风进医馆。他态度坚决,任千风如何推辞都无用。可是在其余三人上岸后,他正要下船,船却忽然自己动起来,飞快地将他拖离岸边。半枫惊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岸上三人,这船行进的速度简直比他自个儿摇橹还快!岸上金蕊目送他乘舟远去,睨了边上的千风一眼。千风恍然未觉般,对二人说:“多谢两位这几日来的照顾,自此山高水长,望君珍重。”见他有分道扬镳之意,含辞有些犹疑道:“千风施主,你的伤……”千风道:“不碍事。”他说罢十分有礼地作揖,转身离去时才走了两步忽然踉跄了一下,幸而含辞上前扶住,他又道谢,含辞挽留他,讲伤好以后再走也不迟,他沉默了一阵,勉强答应了。比他更勉强的另有其人,自那日夜晚奇遇之后,金蕊与含辞就再没说过话,而此刻含辞又搀着千风,金蕊心里窝火,一路黑着一张脸,三个人之间气氛尴尬沉闷。这边虽然是五羊地界,但是离繁华热闹的街市甚远,放眼望去唯有山石林木、清溪野花,就这样走了许久,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寂寂山林顿时热闹起来。再走一段路,一副喧闹的景象便闯入眼里:两队人马狭路相逢,一队载歌载舞,喜气洋洋,美女如云,兰花朵朵,拥着一台五彩鸾车;另一队哭天抢地,凄凄惨惨,白衣成群,纸钱狂撒,抬着一具漆黑棺木。显而易见,是办喜事的撞上了办丧事的,按照五羊风俗,丧事先行,办喜事的应当避让。然而眼下的情况是,这两队人马争锋相对,谁都不让也就罢了,竟然还大张旗鼓地吵起来了!就旁观者来看,其争吵之激烈大有撸起袖子干起来的架势。办喜事的那队为首的姑娘捧着一张被装饰得花里胡哨的画像,而办丧事的那队为首的公子哥儿则端着一块牌位,二人一边凶神恶煞地瞪着对方,一边唾沫横飞地破口大骂。显然这是一片沸腾的浑水,蹚不得。谁料金蕊忽然变了脸色,毫无预兆地冲上去,一脚踹飞了那公子哥儿手上的牌位,接着怒不可遏地扣住了对方的脖子。含辞短时间内都没来得及反应,待他要上前阻止金蕊暴力伤人时,竟听到那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怎么是你”。公子哥说完这句话猛然转向赶过来的含辞,二人目光相触,他登时睁大了眼睛,将不可置信写在了脸上,语无伦次地重复了无数个“你”字,始终吐不出别的字儿来。含辞将牌位捡起来,那牌位上面用金漆写着“兰蛤蟆之灵位”,那位公子已经被掐得面部发紫了,他忙赶上去抓住金蕊的手臂,一改往日的温和如水,大喊:“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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