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江淮再一次注视这栋豪华的房子,这里每一个家具、每一块砖都是从普通人钱包里取来的,他大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选择闭上眼睛不去看,但一睁开眼就能看到砖缝里渗出的人血,餐盘盛着人肉,后院埋着脊骨,屈辱的灵魂在深夜嘶吼。他能有现在的生活完全是因为好运,长了一副好皮囊,性格讨人喜欢,要是乌以沉不再需要他,那么被跑车撞死的是他,吃假药变成智障儿的是他,坐在失控的电动轮椅上奔向死亡的也是他。
“叮咚——”“叮咚——”
门铃声惊醒了计江淮的思绪,他看了眼时间,今天是钢琴老师来上课的日子。
计江淮去前院开了门,一个衣着古典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男人热情地问计江淮道:“又一周了!有没有好好练习啊?”计江淮列了个勉强的笑容,胡乱点了点头。
这位来上门教计江淮学钢琴的老师是音乐学院的老教授,他上课既有风趣又有深度,教出了不少知名的音乐家,但花钱大手大脚,光是学校里给的那点儿工资根本不够花,便在外面接受有钱人的上门私教。计江淮一开始觉得没有必要请老师,还想着自学自乐,但乌以沉执意要让他好好学,他便接受了这时薪不菲的私教课。
老师首先让计江淮把上周学的曲子弹一遍,但计江淮最近没有心情练习,本就生疏的曲子被他弹得乱七八糟,连之前熟练的片段也弹得错漏百出,但老师没有让他停下来,而是让他就着错误的前调继续弹奏,计江淮弹得很难受,手指都在发抖,在一些地方还停了特别久,紧张和焦虑让大脑一片空白,计江淮花了十多分钟才弹完了三分钟的曲子,他低着头,好像有点看不懂那黑白琴键了。
老师扶在钢琴旁边,问道:“最近没有练习吧?偷懒了?”
计江淮侧脸回避,他说:“最近有点事……”
但那终究是借口,计江淮确实是练习少了,刚才的弹奏对于教授来说肯定是不堪入耳的,以教授的水平应该去教更高级的学生,而不是来教他这个刚刚认全五线谱的初学者,能让这样的老师委屈身位来教他完全是依靠了乌以沉的人情与金钱,计江淮忽然觉得恶心和不自在,他想把心里闷着的秘密全部倾倒出来,又担心自己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人家老教授可不是来听他讲故事的。
计江淮只能把话语埋藏在心底,他努力回想着每个音符对应的琴键,指尖用力保持着弹奏的力度,现在得先把这堂课给上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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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计江淮如释重负,以往他都舍不得下课,但现在他迫不及待地送钢琴老师到门口,刚送走老师不久,他就接到了乌以沉的电话,电话里的乌以沉没有那天那么严肃了,语气还多了一丝轻松愉悦。乌以沉说晚上会回来吃饭,还特意嘱咐了想喝蘑菇浓汤。计江淮连忙应了几声,这是四天以来乌以沉打来的第一通电话,这四天乌以沉都是住在父母家的,早上起来了他就去父母公司处理轮椅案,一直到晚上才就近回父母家睡觉,计江淮想他不要那么快回来,又想他快点回来透露一下轮椅案的进展。
挂掉电话之后,计江淮心如乱麻,乌以沉只在高兴的时候才会想喝蘑菇浓汤,此时此刻乌以沉的高兴让人后背发凉。
在晚饭快好的时候乌以沉就回来了,计江淮敏锐地听到了车库里传来的汽车引擎声,乌以沉的脚步又快又急,多日未见,乌以沉变回了原来那个面相温柔的模样,他闻着香味跑到厨房里,笑嘻嘻地等着计江淮给他盛蘑菇浓汤。
计江淮假装漫不经心问:“忙完了?”
乌以沉的嘴角列起得意的笑容,他说:“删了一大堆东西呢,还把文书碎尸了塞进火炉里烧清光了,我检查过了,一点儿也没剩下来。”乌以沉的语气像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情。
计江淮脸上装作毫不在意,但身体上的手忙脚乱还是暴露了他的在意和纠结,乌以沉扶着灶台,贴着他的身体问:“你怎么了?没事的呀。”
计江淮的身体下意识躲开了乌以沉的靠近,他犹豫着,还是说出口了:“我在想,你这样是不对的……”
乌以沉听见这话反而笑了一下,他歪着头,似乎是听到了有趣的事情,他反问:“那你想我怎么做?现在可不只是赔款和停业的问题啊,要是真的让他查出了什么东西来,我们全部人都要坐牢的,我爸妈判终身监禁和死刑都是有可能的啊,你觉得我有余力大事化小吗?要么他赢了,我全家一起死。要么我赢了,给他几千万都无妨。我爸妈都六十多了,你觉得他们还能怎么办?”
乌以沉的嘴角依旧带笑,但笑容不再单纯,计江淮不敢抬头看乌以沉的眼睛,他知道自己不该说这种固执正义的话,比起那辆他可能会坐上的轮椅,他更害怕就站在他身旁的乌以沉会生气。计江淮的身体在微微发着抖,他努力地咬着字发出声音:“但是……那个老爷爷,也是别人的爸爸啊……”
乌以沉没有接话,而是一直盯着计江淮看,计江淮感觉自己的肺被空气拒绝了,喉咙一直有被捏紧的窒息感,是他自己过于恐惧和紧张,以至于屏住了呼吸。
许久之后,乌以沉说:“是,我也觉得那老爷爷很可怜,我们愿意赔他钱,他要一千万都可以,但是他儿子不肯放过我们,非要把我们的过错全部挖出来,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搞得大家都不开心就是他的错了。”
乌以沉冷漠又轻飘飘地说着令人烦躁的事情,在他眼里,老爷爷的死只不过是一件突发的麻烦事,绝对不可以用一个老头的死来葬送整个公司和现有的生活。乌以沉之前也有参与过父母公司的运作,甚至在电动轮椅上市之前就知晓了劣质的零件、错漏百出的安全系统和捏造的合格证书可能会带来怎样危险的后果,细算下来他也算是知情的负责人,即使他现在已不在康瑞爱担任重要职位,但他签过的文书还是会成为他连带责任的证据。
十八年前的六臣事件能够隐匿于寂静之中是因为有外公坐镇,降下新闻热度、降低传播范围、真假消息混淆以降低群众的信任,再以偶然事件、未知副作用等理由糊弄过去,加上与监察局和法院的合作,把整件事情从根源上否定掉,最后及时将公司和相关人员解散撤离,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流逝,群体对事件的记忆被淡化模糊,受害者都不追究了,还有谁会记清。
外公用狡黠的智谋成就了乌家的财富和名声,而现在乌以沉要学习和继承外公颠倒黑白的能力,不仅要保住他的父母,还要保住他自己的生活。
乌以沉往前了一步,更加贴近了计江淮的耳边,他说:“你想划清界限已经晚了,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是不想你搞错了阵营,你想做什么我都能知道。不要以为你同情心泛滥就能帮上忙,还得想想你那条断腿是靠谁才能站起来的。”
计江淮僵着身体不再说话,乌以沉的气息吐在他脸庞,如同一月的寒风侵骨刺痛。
目光里左手的戒指在厨房灯的照耀下闪着寒光,如同镣铐一样沉重。
乌以沉从锅里舀出浓香的蘑菇浓汤,他用勺子浅尝了一口,浓郁的汤底飘着醇厚的蘑菇香味,细腻的奶油口感伴着柔软的蘑菇片,认真工作后属实配得上这一碗美味的奖赏,乌以沉端着盘子喝了一大口。
轮椅事故在报道后迅速在网络上掀起议论的巨浪,无数转载和分析传得沸沸扬扬,成千上万的网友都在帮忙扩大传播范围,但就是迟迟无法登上热搜,也没有官方的新闻媒体愿意出头散布消息,几天过后,社交网站的热搜首页便被明星花边新闻和娱乐消息占据,网友想知道案件后续只能靠搜索案件话题,而在帖子下面的留言和转发时不时会被系统屏蔽,渐渐地即使大有人关心,在公共页面上也只能显示寥寥数百个留言,很多人发现这宗案件降了热度,便也被影响得意志消沉而不再努力帮忙扩散了。
计江淮太熟悉这种让群体淡忘的手段了,五年前香水瑶的车祸案也是这样一点点消失的,除了当事人的家属,再没有人记得发生了什么,一开始义愤填膺要揪出肇事车主的旁人也变得沉默,他们能做的太有限,连自己的生活都难以掌控,更何况去义务帮助他人。
计江淮唯一一次在热搜上看到轮椅案的消息,是有人从监控里发现了那位老人家在轮椅失控前有对轮椅进行破坏的行为。老人用自己的手杖戳着轮椅的轮胎位置,在轮椅前进的过程中还能看到老人的手在乱抖,有人猜测是老人把手杖卡在了轮胎里,才导致轮椅系统误以为是在爬坡,所以系统才加快了驱动轮的速度;老人手抖又紧张,误拨弄了操控杆,才让轮椅朝着石头撞去。还有人扒出了老人之前因投资失败而身负巨额欠债,精神状态不太好,有自杀倾向也不出奇。
尽管大部分人都不相信这种猜测,但还是有人相信康瑞爱这种大公司不至于在电动轮椅的安全性上开玩笑,一时间众说纷纭,这种不切实际的猜测带来的议论纷纷也是康瑞爱模糊自身责任的手段。
与老人一家无助又艰难的求证之路不同,乌以沉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轻松自在,自从计江淮表现出反对之后,乌以沉就不再把案件的详细告诉他了,计江淮一无所知,后来也不想知道后续了。
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乌以沉有了游戏的兴致,乌以沉的游戏开始并不需要对计江淮知情和协商,只因乌以沉的性欲而随时随地开始。
乌以沉从后面掐住了计江淮的脖子,强硬的手指捏紧了计江淮敏感的气管,计江淮的呼吸一紧,项圈便粗鲁地勒在了他的脖子上,皮带入扣,一道横蛮的力将他从沙发上拽了下来,他慌乱地跟着铁链的方向爬,乌以沉像拽着一条不听话的狗,将计江淮从一楼拖到了地下室,乌以沉走得急,计江淮只能半摔着从楼梯上滚下来,皮带紧勒压迫颈动脉窦,刺激着脖子里的迷走神经,酥麻的眩晕感在计江淮脑海中腾腾升起。
计江淮被从后面蒙住眼睛,黑色的眼罩裁剪得当,遮住了他眼眶下面的空隙,他什么也看不见,视线陷入黑暗,耳朵和皮肤感官倏地变得敏感,铁链落在他腿上,他清晰地闻到了淡淡的铁锈味。乌以沉掀起计江淮的衣摆,将他的衣服随意地扒了下来,随后一道力推倒了计江淮,计江淮的裤子也被粗鲁地扒掉了,乌以沉摸着他的右腿膝盖,计江淮有些慌乱,他紧张道:“别、别脱那个……”但乌以沉还是迅速地把他的义肢扒掉了,计江淮听到一声沉闷的落地声,那副他珍重的义肢被乌以沉随意地丢在一边,计江淮来不及心疼,便又被铁链拽着往前爬,四肢着地爬行时戴着义肢会有些麻烦,但不戴义肢更令他感到无助和害怕,他右腿仅剩的膝盖贴着硬实的木地板,赤裸的身体在空气中微微发着抖,刚才还在衣服里暖呼呼的身体被微凉的空气侵扰着,他感觉到黑暗的世界里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乌以沉在地下室清了一间房出来,房间墙壁使用了与电影房一样的隔音墙面,里面发出的任何动静都几乎传不出来,再加上车库门的阻挡和与邻居的距离,这里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囚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