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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页(第1页)

难为她一个心怀大志的女将军,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手忙脚乱,熬药把手都烫红了。虞莜坐起身,头仍有些昏沉,顺从地就着她的手喝了药,这才看向空无一人的营帐,“阿昶走了?”“走啦。”丰甯撇了撇嘴,“营里的人也跟着走了一大半。”“那就好。”虞莜满意地长长呼出一口气,软软倚回枕上。她能做的已经尽力,接下来,就要靠他了。九月十七,奚山附近传来一声震天价的轰响,大地震颤,山林摇摆,飞鸟扑簌簌腾上高空乱舞。密坨河决堤,比情报预料早了三日,左贤王率领的莽奎部八千精兵,尚在赶往丰息谷的路上。最重要的是,决堤之处并非源头所在的卡塔峰,而是向南三十里的吉安峰。得知源头无恙,保住了奚山隙口的丰息谷,左贤王先是神情一松,随后疑窦丛生。他从怀里摸出一页书稿,纸张脆薄皱褶,显出陈旧的枯黄色,似乎风大些都能吹破,却被他视为珍宝,小心翼翼摊在掌间,凝神细看。左贤王脸色渐趋凝重,旋即将纸塞回怀里,大喝一声,“随我来。”拨转马头,朝吉安峰方向疾驰,铁骑呼啸而过,数不清的马蹄令这片山林甚嚣尘上。镶金黑龙军旗迎风招展,秦昶端坐马背,静静注视脚下的滚滚烟尘,战刀雪亮的锋芒映着他的金眸,内里如一滩静默的湖水,不兴半点波澜。嬿嬿呕心沥血才默出的这张水图,重要程度远远超出他的预期。眼下左贤王已入彀,这一战,他必定不会叫她失望,不会叫北齐失望。尚在峰下,莽奎部与北齐军迎面遭遇。那一战之惨烈,于诸奚人亦是闻所未闻。左贤王未料到,会在此地与北齐太子迎头对上。这位去年才到长城,便一举歼溃王庭精兵三万人,那一战令得老单于险死还生,最终重伤不治。这人年纪轻轻,实力及战术却皆不容小觑。左贤王原打算趁奚山之危,脱离王庭主力,让单于自己去抗关上的北齐太子,万万没想到,那人竟悄然绕至身后。甫一照面,齐军依靠有利地势,俯冲而下,如一柄尖刀扎进敌阵,势如破竹,立时打乱莽奎部的阵脚。双方激战至月上梢头,死于北齐太子刀下的亡魂无数,莽奎部众已是肝胆俱裂,再无斗志。左贤王一声令下,凭借对山林的熟悉,趁夜回撤至恶风林外围。草原山林是蛮子的领地,前奔后逐又过去一个昼夜,及至旷率领的甲二营骑兵早已等候多时。这支奇兵本要北上王庭,接到太子的传讯,专程绕道赶来,不料竟提前收获左贤王这条大鱼。莽奎部已被包圆,他们此时抢占下先机,兵贵神速,秦昶当即与章旷议定,由甲二营留下围剿,他则率队继续北上。战至天光大亮,章旷发现,重重包围圈中,遍寻不见左贤王的身影。剩余莽奎部众,这才知首领舍弃他们私自逃走,纷纷捶胸顿足。然北齐概不受降的规矩,草原上无人不知,接下来,方是一场殊死较量。而左贤王此时,已快要回到吉安峰口,不要命的奔袭之下,再雄壮的健马也已口吐白沫,跟随在后的亲卫队将无马可用。一只矛隼飞至,带回左贤王等待一整日的消息,他神色一振,当即决定弃马步行,赶至吉安峰对面的一处高地。原本直入云霄的山峰,已被夷为平地,高山平湖自裂口倾泄而下,汇成一道蔚为壮观的大瀑布。吉安峰在卡塔峰的南边,本是挡住源头,令河水向北面较低处流淌,缓缓注入远处的丰息谷外。如今被北齐的震星雷这么一轰,数万牧民赖以生存的草场,将在今冬过后永远绝迹。莽奎部近年吸纳许多小部落,靠的就是拥有丰息、苍洄两大草场,族群人数在诸奚已占近半数之多,眼下遭釜底抽薪,将彻底失去优势。眼前山河破碎,令左贤王目眦欲裂,腥红的双眼向西寻觅。一片背山的阴影下,点点帆影渐次分明,南人送来的数十艘轻甲战船上,莽奎部另一支精兵主力共计两万五千人,尚保留完好。原本这支奇兵,将由暗流潜至辽远左近,伺机偷袭,如今……左贤王挺直背脊,浓髯交错的脸膛上,目光炯然如炬,他将有更加宏远的使命要去完成。回手将一封信递给亲信,“交给大阙氏,告诉她,养精蓄锐,保存实力,等待本王的好消息。”六十二金陵城破……年末将至,虞莜从奚山回来快三个月,长城关下的战事,早在头一个月后,便消停下来。当日秦昶率兵直捣王庭,少了莽奎部近半战力,鞮阕单于不得不从关下撤兵,回援老巢。诸奚战败已成定局,王庭剩余主力护着单于和大阙氏,一路逃亡进大漠。沙漠是诸奚人的老家,祖辈曾在此放牧骆驼,如今再回来,依凭本能与齐军周旋。北齐此战,誓要剿尽诸奚主力,不令其日后轻易恢复元气,秦昶带领后续不断赶来的精锐,一鼓作气,直追出三千里。章旷结束恶风林边的战役后,率兵四处搜寻左贤王的下落,整整一个月过去,这人却似凭空消失在草原上,最终无果,只得向北追赶太子而去。他出发较晚,追上秦昶时,已至腊月初。“左贤王跑了?”秦昶深深蹙眉,意识到其中的蹊跷。因着莽奎部与南康的勾连,他对左贤王的忌惮,尚要多过单于及王庭。“还、还有一事。”章旷面色晦暗,迟疑着说道,“属下搜索密坨河沿岸,发现似乎有战船停留过的痕迹。”秦昶眸光闪动,地处高原,船根本上不来,除非……“左贤王抱到杜启茂这条大腿,还真是有求必应,竟然千里迢迢送来工匠,替蛮子造战船,好让他们顺水而下偷袭辽远。”杜贼想叫北齐和诸奚两败俱伤,可谓是用心良苦,他接着问,“船呢?找着没有。”章旷黑着脸摇头,知晓自己这次跑不了一个延误军机的罪名。原本对诸奚人的大围剿,辽远上下谁不是鼓足了劲头,偏他出师不利,弄丢了左贤王不说,这边的功劳,一件都没捞着,心里别提多憋闷了。秦昶的脸色比他更难看,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左贤王丢了,按预估莽奎部另有两万余人的主力也跟着不翼而飞,再添寻不着踪迹的战船……他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拍案而起,“坏了!”大漠深处行军,一应用物简陋至极,这座搭在背风处的营帐,他寻常站着时都得微微低头,这一下直接将帐顶捅穿,身前木几碎作一地。一阵风刮来,直接将帐子掀飞,扬起他的大氅,在朔风中猎猎飞舞。秦昶向北眺望,眼中几许遗憾和不甘,旋即果断回头,吩咐诸将立刻拔营。今日过小年,辽远都督府张灯挂彩,颇为热闹。大厨房给东苑送了不少饺子,样式各异,大多是镇民们包了送来的。虞莜倚在罗汉床上和丰甯下棋,听着对面第八百次唠叨,没捞上战功、白来长城一趟云云,顺着她意附和:“是,早知道还不如留在南康呢,跟着你爹去剿匪。”丰甯摸着下巴,认真考虑她的提议,“也对,我爹被派到西南打土司,山高皇帝远,杜老贼的手够不着,我在那儿待着,没人认得我。”“你名字报不上去,功劳记谁头上?”一句话,又把她问得哑口无言。采湘提着食盒进来,一碟碟热气腾腾的饺子摆在案上,闻言笑道:“丰统领在这儿也能建功立业啊,刚我还听正院那边,大都督命人抬了不少奖赏出来,听说咱们乌衣卫领得是大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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