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复榘的话给了宋哲武很大的震动,他不能不承认,韩复榘对蒋介石裁军的目的看得很清晰,看来自己有些小看这些民国精英了。
见宋哲武思索着没出声,韩复榘有些沮丧地说:“现在这样,说来都怪我们那位冯老总,当初要是听了我的话,不等你出武胜关,我就会占了武汉三镇这个六省通衢之地,甚至是整个湖北。我要是有了湖北这块富得流油的地方,不要说一个二十师,就是再编两个二十师也不在话下。”说完,韩复榘打开桌上的烟盒,取出两支香烟,递给宋哲武一支,给两人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有些烦闷地看向车窗外。
看着郁闷的韩复榘,宋哲武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现在能让韩复榘坚定跟随蒋介石的信心,没有二次反蒋的事发生,西北军没有了喘息的时间,是否还会发生中原大战呢?如果没有中原大战,那可是会少死好多人,也让我们的民族少流些血。宋哲武决定要在拉拢韩复榘这件事上帮蒋委员长一个忙。
宋哲武笑着说:“大哥是精明人,裁军的事看得明白。不过,大哥在武汉这件事上可是有些糊涂。不过这也怪不得大哥,这是二十师的事你一直放不下。”
“哦,此话怎讲?”韩复榘转过脸,不解地看着宋哲武。
略一思索,宋哲武继续说:“武汉乃华中腹地,是通南北、连东西的枢纽要冲,这么重要的地方,蒋委员长岂会再让它旁落人手?如果大哥要拿下武汉,占着不走,恐怕蒋委员长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大哥你。退一步说,即使蒋委员长忍下这口气,把武汉交给你们西北军,你的冯老总会把这对于西北军来说至关重要的地方交给大哥你吗?”
宋哲武吸了口香烟,又接着对韩复榘说:“我看是不会。既然冯玉祥能下得了手夺你的兵权,就是对你这‘飞将军’有猜忌。武汉三镇不仅是如大哥所说,是富得流油的膏腴之地,还有汉阳这个中国最大的兵工厂。这么重要的地方,冯玉祥是绝不会把它交给自己猜忌防范的人的,一定会交给一个他信得过的人替他看着。所以,即使蒋委员长把武汉给了你们西北军,这个湖北省主席的位置也绝不是大哥你的。”
宋哲武说的虽然有些直率,不过也让沮丧的韩复榘清醒了许多。这几天不断传来宋哲武的第四路军占领武汉的各种消息,让他懊悔不已。手下名义上归他统领的几个师长都对他阳奉阴违,就连自己二十师的老兄弟、老部下,也在曾随下野的冯玉祥赴苏联考察,任过国民联军参谋处长的新任师长李兴中的压制下,不敢跟自己这个老长官有半分亲近。这些事情都让他恼怒万分,气恼之下,没请示冯老总就应老蒋之邀南下武汉。现在想来自己此事做的有些糊涂,这样一来,冯老总对自己的猜忌会更深。上次虽然在口头上答应了卢佐,可他还想再看看呢。
宋哲武的话,韩复榘认为是对的,自从冯老总夺了他的兵权,他就知道这是在跟他算当年投靠阎锡山的旧账,这让他很不服气。当年你冯老总下野去苏联,我们这些人可都是无依无靠,没饷没弹,要是我和石友三也拉着几万部队去了西北,几十万人挤在那兔子不拉屎的穷地方,还不饿死人?千不看、万不看,你一回国,我不就拉着队伍背着阎锡山跑回来了吗?没有我和石友三这几万生力军撑着,就凭躲到西北那些饿的都快走不动道的疲兵,你能有今天吗?
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跟着阎老西干了呢,真要那样,就凭他和石友三两人的队伍,战功绝对会比阎老西那些带着醋瓶子四处跑的部队强,现在晋绥军占着的冀、绥、察一定会有他的位置,最不济也会捞到北平、天津。
韩复榘能从一个大头兵一路走到师长、省主席的位子,绝非常人可比,心中虽有些黯然,可脸上还是表情依旧,只是笑着说:“文戈,一零年冯老总当营长的时候,我就跟着他,我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而且,当年我也确有不是之处,都怪我不忍心让弟兄们过苦曰子,暂时在阎锡山那里栖身,对不起冯老总。不让我当二十师师长,我还不稀罕干呢!西北军的师长一个月军饷只有区区六十大洋,跟中央军一个营长差不多,这么点钱养家糊口都难,倒不如我安心做我的省主席,至少不用再为了柴米油盐发愁了。”
宋哲武微微笑了笑,摇着头说:“大哥如果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韩复榘收住笑,不以为然地说:“文戈,你可不要吓哥哥,冯老总既然猜忌我韩复榘,我把兵权也给他了,只是想安安心心地做我的河南省主席。现在我只有这二百多人的手枪队,还有一个被你打的只剩下几千人的河南地方保安部队,再也不会碍着谁,难道冯老总对我韩复榘还会赶尽杀绝不成?”
宋哲武点点头说:“大哥说的有一句话是对的,你就是碍着你的冯老总了。”
正端着茶杯想要喝茶的韩复榘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洒到手上,有些紧张地问:“文戈,此话怎讲?”
宋哲武故意吸了口烟,缓缓地说:“大哥这是当局者迷呀,冯玉祥既然猜忌你,夺了你的兵权,那你的省主席的位置也就坐不稳了。你想,现在哪个地方实力派不是把自己的地盘看得死死的,虽然你没有兵权,可你毕竟是中央任命的一省主席,在河南,西北军的一举一动又怎么能瞒过你。而且,你再看看你们西北军把持的山东、陕西、甘肃、青海几个省,哪个省主席不是手握重兵。就是败亡的桂系和晋绥军,也都是如此,这是由国内现今的的乱局所决定的一种怪现象。原因是,大家都把自己一方担任省主席的省份当做自己的地盘,全无国家、中央的概念。一省主席就是要给自己看护这一省之地,你一个没有部队的空架子省主席能在河南坐的安稳?哪一天冯玉祥想要换掉你,也就是举手之劳。之所以现在没有动你的省主席,我猜是和当年同你一起投阎锡山的石友三有关。石友三现在还是二十四师师长,冯玉祥又素知你二人交好,一旦你被拿掉省主席,怕石友三兔死狐悲,另谋它途。可是一旦有机会把石友三的二十四师师长免了,大哥你的省主席也就做到头了。共患难易,共享乐难,以冯玉祥嫉恶如仇的姓格,是绝对不会宽恕背叛过他的你和石友三两人,一旦有机会,冯玉祥绝对会除你们而后快的。”
听了宋哲武的话,韩复榘已是脸色阴暗,再不是刚才那般镇定。
韩复榘认为,宋哲武的话很有道理,他自冯玉祥当营长时就跟随他,几十年来对他的姓格为人是知之甚祥,冯玉祥绝对是要对他下狠手了。如果说拿掉他的师长是无心之过,那么派他韩复榘的死对头石敬亭接手他的二十师师长,就是有意为之了。
当年冯玉祥南苑练兵时,一次韩复榘出了点岔子,冯玉祥勃然大怒,喝令副官吴树荣打韩复榘军棍。吴树荣以为冯玉祥只是做样子给人看,没好意思真打。只打了几下,就气得冯玉祥一把抢过棍子扔给了孙良诚,孙良诚也是下不去手,打的也不重。冯玉祥不好对手下大将孙良诚发火,黑着脸有命令韩复榘的上司郭敬宽打。没想到郭敬宽下手更轻,气得冯玉祥当场让郭敬宽跪下,又让时任团副的徐廷瑗打,徐廷瑗也是不忍下手。
可没想到,石敬亭主动上前抢过军棍,一顿狠揍,只几下就打的韩复榘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自那以后,韩复榘和石敬亭两人就不顺气,石敬亭那时比韩复榘官职大了几级,经常挑韩复榘的不是。
平素心高气傲,甚至有些骄横的韩复榘那受得了这个,有一次气得韩复榘掏出手枪就要动家伙,要不是部下孙桐萱抱住韩复榘,他当时就会毙了石敬亭。
韩复榘和石敬亭的事,西北军没有人不知道的,冯玉祥更不可能不知道。
韩复榘当时就认为,派石敬亭接任师长就是要把他韩复榘在二十师的人脉连根拔起,因为别人都不会这么做,只有石敬亭会如此。而且,石敬亭也果真不负冯老总的期望,到了二十师后,很快就下手把韩复榘的铁杆亲信找机会赶走了很多,如二十师第六十旅旅长赵仁泉,还有他的亲信孙岳亭、王世凯等人。为了出这口气,他还是无奈求到老蒋才把石敬亭调走。可是换上这个李中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不像石敬亭那样明目张胆的排斥他的亲信,可也在不断地向他的二十师塞人,再过个一年半载,他韩复榘的二十师就再也不会听他的了。
想到这里,韩复榘不禁长叹一口气……
(未完待续)